“我跟她回不去了,她也希望我留在这里,‘如果你真的足够爱我,就一直留在这里为了孩子们吧,不然你找我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的’——她的原话,其实……”
“女人都他妈是骗子。”
他打断了我,我望向他等待后文,看到他沉默了下去又接道:“其实我理解她,理解那些无奈。我觉得生命的意义有三种,要么单纯自私地为自己,要么为了爱人,如果都不能,就选择为了爱人所爱。我愿意留在这里,直至死去。”
他的拥抱让我猝不及防,宽大的臂弯格外温暖。
“其实,卓玛的妈妈十年前就到上面去等我了……最后一次去医院前她跟卓玛说考上大学就可以去找她,是,她想让她考到城市去谋求更高的生活,但是……”他停下了,低头看着地面,不住地搓手,“我们的条件本就不好,她那场病花光了所有的钱,而且就算卓玛考上大学又能怎样呢?她现在还太小了,接受这样的噩耗对于她太过残忍了……”
“那也不能一直……”
“其实我没打算一直不让她读书,”他再次打断了我,“等我攒点钱,也等她再大一点。而且我看了她的成绩,并不算很好,现在的她考出去应该也上不了很好的学校吧?我希望她考出去,再过几年我就让她去读书,只是在那之前希望她在这里安心待几年……好好陪陪我……之后,我是真的希望她考的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那你就直接告诉她吧。”
“不——”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又是一声叹息,“我希望她可以恨我点,这样去了城市就不会想要回来,可以在那里由于对我的憎恨加倍努力生活……我想,她妈妈一定会十分欣慰的……”
我觉得眼前这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男人已经快崩溃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回了一个拥抱。
我们聊到十点多的时候卓玛才回来,带着淡淡的汗味儿,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出房子,打了个电话,那边传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喂,启明?怎么了?”
“阳阳,我有事找你。”
“我今天婚礼,有事也不方便,好好陪孩子啊。”
“嘟嘟……”
回到房子里,我跟卓玛及她的父亲商量留下住几日,给她补补落下的课程,而且几天后是卓玛的十八岁生日,我想陪陪她。
“苏老师,我父亲同意我继续读书了吗?”走出房间她才敢问我,脸上一脸期待。
“倒还没有。”
她的脸上换上了一抹忧伤。
“卓玛,你那么渴望读书是为了什么?”
她拔出一根草,衔在嘴上,不假思索道:“考上大学就能看到妈妈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不忍心浇灭孩子的幻想,更不想给予她一个更大的幻想。
很快,日落——尽管在这样的环境下太阳的存在感极低,但透过层层的雾折射过来的光还是在告诉我们属于她的方向。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我突然感叹道,“很冷了,我们回去吧。”
回到房子中,卓玛回了自己的屋子,正翻看我去年在她生日送给她的书。去年我送了她两本书,一本是《三重门》,告诉她一定要逃离所有的条条框框,另一本是《边城》,希望她牢记故土的风景人情。我走到客厅,跟卓玛的父亲低语了几句,他面露难色,迟疑半晌,还是点了头。
几天后,卓玛的生日。
我们托的人刚把蛋糕买回来,阳阳带着卓玛的母亲回来了,卓玛的父亲见到她便抱了上去,卓玛迟疑了下,“妈妈”,哭了。
饭后,我将带来的《围城》送给了卓玛,“卓玛,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希望你能从中读到更多有关这个世界、有关这个家庭的种种。不至于婚姻,我们人生都被困在不同的围城中,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恭喜你,十八岁啦! ”
她似懂非懂,眨了眨眼睛,身后,她的妈妈走了过来,抚摸着她的头发,说了句我听不懂的方言,她望向我,我会意:“去吧,妈妈晚上可能就要搭我的车回去工作了,珍惜哈。”
两个人进了房间,我有机会跟阳阳单独聊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