葶苈花的花语

2018-05-23 22:50:07 作者:禾知了

2018年“女士们,先生们,本架飞机已完全安全停稳,请有序从前登机门下飞机,谢谢。Ladies and gentlemen,……”女广播员以拿捏着熟练和标准的语气说着,声音传送到每个人的耳梁里。所有乘客都下了飞机,在各自拿了自己的行李箱后,穿过人潮拥挤,走出了机场。一个扎着丸子头,穿着天蓝色的宽松版牛仔外套的女生,拉着贴着路飞和乔巴贴纸的斑马条纹的行李箱也走出机场。“耶,太好了,爸爸,我们终于到了,快点去找爷爷奶奶,我要把我画的画送给他们。”一个扎的双尾辨的小女孩边倒退的走,边朝着一个拉着灰色行李箱的中年男子说着。“哎呀”小女孩突然叫了一声,原来是撞上了那位拉着斑马条纹行李箱的女生。她转过头去,连忙问:“小妹妹,你怎么样,有没有磕到头呀” 她担心小女孩撞上了她的行李箱。“没事,姐姐,嘻嘻。”小女孩一脸灿烂地笑着回答。“淘淘,淘淘”小女孩的父亲也见状后赶紧跑来,“叫你不听话,不牵好爸爸的手”中年男子虽抱怨着却满眼神的担忧,估计心里其实在怪自己没有好好牵着女儿。“给你添麻烦了”,他抬头跟那个女生说着。“没事没事,不怪小妹妹,她没有伤到哪里才是关键呢”女生应着。问题解决后,这位拉着斑马条纹行李箱的二十多的女生按着朋友给的地址,伸出手在马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师傅,麻烦到金和小区。”她朝坐在驾驶座的司机说着。 “行,知道了” 司机下了车帮她把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 “谢谢师傅。” 她满脸谢意,声音特别嘹亮。因为出租车司机是没有义务帮乘客搬行李的,完全出于自己的道德修养。她坐在后座,身子像没有支撑点一样完全靠着后座,她看着车窗外的车来车往,发现自己已经习惯大城市的生活,那些往事在慢慢不再束缚着她,但是,她忘不了。手机中毒了,刷机再重新来过,所以的一切数据都消失。但是人的记忆哪里可以那么轻而易举地消失啊!

1994年这一年春天,位于××县的栀花村,满山遍野中有一种花开的比往年多,让整个村里的每一条田间小道都像点上了黄色的水彩,在阳光下,风一吹,似一幅3D版的山水田园画。那种花叫作葶苈,花瓣为黄色,花期过后就成倒楔形状的白色花。也就是这个春天,于葶出生了。“啧啧啧,太可惜了,盼了十个月,却是个女儿。”于葶的父亲隔着房间的一道门,啪着桌子抱怨着。于葶出生已经有几天了,他却还不改地像个遗孀一样每天嘴里念叨着。但是还虚弱地躺在床上的母亲还是听到了,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听着丈夫的冷漠抱怨,内心还是一阵阵地像心脏被秃鹰撕扯着一样难受痛苦。“唉,听天由命啊,是个女儿怎么了,女儿才好呢。”于葶的母亲边摸着睡着的女儿的脸颊,边擦着早已流到下巴的眼泪。

1996年这一年,于苈的诞生不仅让断壁残垣的家的生活更加拮据,还使家里原本怪异的氛围更罩上了一层亲情之间的隔膜,而这一切,源于于苈是个女孩,盼子心切的父亲又一次失望了。于苈没有像姐姐一样遗传到母亲的浓眉大眼,而且还有缺陷,是兔唇。“扒扒,扒扒,吃吃”两岁的于葶拿着一瓣橘子,左手拉着父亲的裤腿,右手一直往上伸。两岁的她,发音还不清楚。两岁的她最喜欢自己掰橘子,栀花村有名的就是橘子,玲珑小巧却也汁液甜而多。于葶规规矩矩地掰开,澄黄色的几瓣皮就像一朵葶苈花。他蹲了下来,长开了嘴,于葶乖乖地把橘子喂入的他的嘴。虽然当初这位卷着裤腿每天抬着两筐绿豆糕在大街小巷里举喉吆喝的男人,对于女儿的出生深感不满,但是女儿的懂事乖巧让他的眼眸里渐渐有了宠溺和温柔。

2004年“妈,我回来了,可以吃饭了吗?”于葶气喘吁吁地冲入家门,冲着厨房向母亲喊着,边把她红色的书包往书桌上放着,拿出了一盒牛奶,这是林灵在于葶到教室时给她的。林灵,是于葶几年前搬来新家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因为她看于葶的眼神不带别样。她生得一张娃娃脸,皮肤白皙,在于葶出生的五个月后也见到了这个世界,只是她和于葶不同的是,她从小就有乐滋滋的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于葶把牛奶放到了桌子上,就跑到厨房了,母亲正把最后一道菜——胡萝卜炒土豆丝搬上了饭桌。“等会儿再吃啊,先把苈子叫回来,”母亲解开了围裙,对着于葶说。“苈子又没有去学校?妈,她都八岁了,连学前班都不好好读,怎么上一年级?”于葶皱着眉头。“能怎么办,只能由着她,下半年上一年级你可得好好带。” 母亲嘱咐着,边将抹布重新在洗碗槽里洗洗。“嗯,好。”于葶若有所思地应着,脚步向着隔壁的许奶奶家走去。“奶奶,我来带苈子回家了。” 于葶没有敲门就开门进去了,因为许奶奶希望她们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不必在意那些礼仪。“葶子来啦,快,把这瓣橘子吃了,奶奶刚瓣好的。” 许奶奶将瓣橘子递给了于葶。于葶伸手接了过来,迫不及待地往嘴送,“嗯,没有栀花村的橘子甜。”她心里想着,好多次吃橘子时她都这么想。“姐,看我的杰作。”坐在地上的于苈开了口。她用积木搭了一座城堡,“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她亮起了一个兔唇下的笑容。 “行,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于葶蹲在于苈的旁边答应着,这次一个天真烂漫的梦想。“咱回家吧,妈还等着呢!”“好,我们回家去。” 她们和许奶奶说拜拜后回到了那个母女相伴的屋子。吃完饭后,于苈添了添嘴唇,就打开了那个母亲买来的二手电视机,当时两姐妹高兴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因为她们再也不必对别人家有电视机而感到羡慕了,她们高高扬着头对着那些整晚屋子里传来电视节目声和欢笑的人家说,“我们家也有电视机了。”今晚于葶没有帮妈妈洗碗,而是把妹妹叫进房间里。“哇,有盒牛奶。”还没等于葶告诉,眼尖的于苈就瞄到摆在桌上的牛奶,“我要喝”于苈已经将吸管插入,不过她先递给了于葶,“姐,你先喝一口,我再喝。”她将吸管堵在了于葶的嘴唇上,“嗯”于葶先喝了一口,妹妹总是这样,但凡有“稀有”的食物,先让于葶先开个头,拒绝不了。“跟姐姐说说,这次为什么又没有上学?” 于葶望着正在津津有味喝着牛奶的妹妹问道。 “呃,呃,因为……”语无伦次的于苈。“难道是因为?”于葶心里在想,之前就担心这个问题。“因为我和别人不一样!”于苈声中带咽,伴随着低低的哭腔。“别人看我的嘴唇都在笑。”果然,于葶想,她所担心的是对的,不仅她,母亲也是如此。兔唇在村里人看来是平常的一个缺陷,但对于县城里的人们,特别是小孩来说,是一件稀奇的事。就算城里人有兔唇这个缺陷,也有经济条件去摆脱它,他们有资本。“所以你才不想去学校。我的妹妹”于葶摸着于苈的头,表示安慰,对于一个十岁的女孩子来说,这个举动已超越同龄人应有的情商。“苈子。” 母亲突然走入了房间,于葶刚才没有关门,事实上,对于相依为命的她们来说,无须要关门。母亲是要经过时,听到了于葶她们的对话,心揪了一下。“妈妈得好好跟你们聊聊。” 母亲认真地语气,坚定的眼神像是毛主席当年庄严地宣布新中国成立时。于葶和于苈有点惊愕于此时站在面前的还系着围裙的母亲。“做人要有骨气,人活一口气,那比什么都重要。” 她又转向于苈,蹲下来用手贴着于苈的左脸颊,缓缓又带着心疼的语气说道:“苈子,你妈妈带给你委屈了。我的孩子,你得记住,别人笑归笑,咱们可不能避,避了就证明你自己也在否定自己,那就真真实实的成了一个笑柄。咱们得有骨气,那些无知人的嘲笑不必在意,我们的生活得自己过好。” 她看着女儿,“你还小。现在妈妈说的你可能还不理解,慢慢地,你会理解妈妈的良苦用心的。”“不,妈妈,我懂的,我懂的”于苈钻进妈妈的怀抱中。于葶站在母亲和妹妹的旁边,将母亲刚才所说的话默默记在心里,像一块冰,永远融在了她的心里,流淌在她鲜红而滚烫的血液里。母亲这位没有接受过文化教育的别无长物的中年妇女,之所以能懂得这些人生道理,也是被逼出来的,人生漫长,看透了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足以让人悟懂道理。只是想活的聪明一点,心,松一点。

2018年于葶坐在后座,突然想起自已十岁时的事情,也惊愕于自己,十岁的她,为什么可以没有十岁的模样,心理年龄似乎比同龄人早活那么几年,在艰难的日子里没有错乱了脚步。“可能也是被日子逼出来的吧,谁知道呢?”于葶心里想。看了一下手里那块红色的手表,从上车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了。“师傅,要到了吗?”于葶对着司机说,他的手在转盘上游刃有余。“快了,过了前面一个路口就到了。”司机没法回头回答,看了一眼前车镜里的于葶回应着。 “好,我知道了,谢谢师傅。”于葶从包里拿出手机,刚才下飞机时,关顾着听那个小女孩的话,忘了开机跟林姨说自己已经安全到达上海,要前往金和小区了。‘现在打电话会不会有点晚了,都要到了,算了,嗯,给她一个surprise!"于葶自言自语的小声说着。于葶的思绪突然转向机场的那一幕。那个女孩要和他爸爸去看爷爷奶奶,于葶想,她还没有用过这种撒娇地态度去她父亲说过,而且爷爷奶奶从没有出现过在她生命里。小时候看着别人家的小孩,夏天时他们的爷爷奶奶会拿着扇子给他们扇风,做错事被爸妈打时有爷爷奶奶出来护着…… 于葶打心底里羡慕有爷爷奶奶的那些小孩。于是突然伫立,忘了前进,就这么一直听着,直到不小心小女孩撞上了她。“到喽!”车缓缓停在了路边,司机朝于葶说。司机又一次好心地帮于葶把行李箱从后备箱里搬出来。“谢谢师傅,您真是太好了!”于葶心里十分感谢,从开始在外工作时,遇到的好心人屈指可数。付完费后,于葶拖着斑马条纹的行李箱朝小区走,这座小区是近年来刚建立的,四周风景宜人,树荫青葱。按照朋友给的地址,她拉的行李箱,伴随着轮子摩擦地面发出的‘哐哐哐’声,走入一楼里的某处的电梯。‘5’在电梯上显示,这个四四方方密闭的小房子带着于葶往五楼去。

2001年这年夏日,天气异常的闷热,栀花村这个位于××县的小村庄,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热气中,蝉时刻不停地喧嚣着,阡陌交通中,葶苈花也变得萎靡不振。于葶七岁,在一所只有一层楼的学校里读学前班。墙壁斑驳,涂鸦皆是的教室里的桌椅也有一定的历史印迹,教室外面的紫色的牵牛花藤蔓不相上下地攀爬。某天于葶带着一顶妈妈自己编织的草帽,在热日里背着书包跑回家,路过正敞开大门的人家,往里面瞄了一眼。转个弯,走下一条墙壁满是绿色青苔和红砖头的小巷就到家了。“妈,我回来了。”于葶一到家就迫不及待地拿起桌子上的陶制水壶,咕噜咕噜的喝起水来。‘咦?妈和妹妹都不在家,去哪里了?’于葶疑惑地想着。他父亲没有再靠卖绿豆糕赖来维持家里的生活,而是到了其它县去工作。于葶迈着脚步朝厨房走去,拿了放在菜盆里一把尾尖有点焉了青菜,又搬了一把椅子,就坐在厨房门口择起了菜。“吱~哐~”“是妈妈和妹妹回来了吗?”于葶想。于葶跑出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葶子回来啦!”母亲开口说道,手拿着中药,却不见于苈。“咦?妈,葶子呢?为什么有药?”于葶问。 “这是给苈子喝的,这孩子,天气这么热还不听话到处跑。” 母亲走入厨房从碗柜里拿出熬药壶,“今天中午你去上学后就觉得她不对劲,粥没喝几口,还没精打采的”她拿起一包药倒进去洗了一遍。“额头摸着不烫,没发烧,肯定是中暑了,趁着这会儿我去买了几包凉茶回来熬”“那苈子人呢?”于葶问。“在隔壁王啊姨家睡着的,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晾在家,这会儿得把她抱回来了”母亲说完后就提起脚步去了王啊姨家。于葶其实有话想和母亲说,“要不,晚上吃饭在说吧!”于葶边择菜边默默地自言自语。到了吃晚饭时,于葶的筷子用地很不自然,好像连菜都不会夹了。“咋啦!妈没教过你怎么夹菜啦?”终究是曾经同连过一条脐带,母亲在给于苈舀粥时就眼尖地注意到了。“姐姐,你是手抽筋了么?”眼神还很暗淡的于苈一脸天真地问着。“噗嗤”于葶情不自禁,“才不是咧,手抽筋了是这样的”于葶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兰花指。 母亲也被逗笑了。“妈,其实 ,,,”于葶像是在说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咱家能不能添个电冰箱?”于葶终于下定决心说出口。今天路过那一户敞开大门的人家,于葶看到那家人的小孩正津津有味地添着冰棍,只是眼到她感觉也同样感受到了那股透人心扉的凉意。“夏天可以自己做冰棍,西瓜还可以放里面,吃起来肯定更加冰冰凉凉的。”于葶渐渐地说得起劲。眼神里发着光,似乎家里此时此刻正有一台电冰箱端端正正地摆在角落里。但是这种光似昙花一现,因为于葶分明看见母亲垂下了皮眼,目不转睛看着面前的那道青菜,手中的筷子也停了下来。“会有的,总有一天会有的,等妈多缝纫几件衣服,赚多点的钱。”她又重新动着筷子,慢慢地夹起一口青菜。“你爸在县里也干了好些年了,储蓄也应该够。”她将那口青菜送入口里。于葶的母亲是在村里的一家缝纫衣服的厂里工作,简单的针线活,却常常使她腰酸背痛,经常自己扶着腰揉着肩。这一切都是为了生活。————————————————————“嘿嘿嘿,就是你,早上没吃饱是吧?没加油的车子都比你快,快快快,手脚利索点。” 满嘴黄牙,一脸横肉,两手插在腰间的一个中年工地管理员正像一头蛮横的狮子朝着正在烈日炎炎下的某个工人喝斥着,眼神像狡猾的狐狸,一副欠揍的模样。 说完那个有点的驼背的工人后就大摇大摆地走到别处去了。在砖块‘磕吱磕吱’的脆声里,在运砖车轮子滑过的声音里,工人们手脚并用,忙得焦头烂额,挥汗如雨。他们的皮肤是棕榈色的,深深的要发红,深深地像被烤过一样。热火朝天里,嘹亮的哨子声接连响来好几声,素衣化缁的工人像听到救命稻草一般,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老于,吃饭去。”那个驼背的工人拍拍正往运砖车堆砖的人说。“走,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他停了手回应。这个人就是于葶和于苈的父亲,前几年在同乡人的介绍下来到县工作,大多是干这种苦力活,没办法,知识不够。他们和其他人一样围着大桌子,吃着分量刚好的大锅饭,就是每人一大碗米饭,桌子上摆着几道用大盘子装着的菜,众人围着吃。算是待遇比较好的,就是每个人都有一颗水煮蛋。“老于,给。”驼背的那个人把自己的水煮蛋往于葶的父亲盘子里放,“我愿赌服输啊!”他笑着说,本来就不大的眼睛被眯得只有一条缝。 “算了,算了,只是个小游戏,认真什么。你再不多吃,可又得被那肥猪说了啊!” 于葶的父亲把蛋又重放回驼背人碗里,一脸幸灾乐祸。“那我可不推让啊。”他拿起蛋剥着吃了。“再说了,明明是那肥猪看没事找事,仗势欺人。这人难怪娶不到老婆,估计只有瞎子才会嫁。”他嘴帮子嚼着鸡蛋,声音含糊地说着。“对了,你什么时候打算回家?”他问。“看情况吧!”于葶父亲简单回应着,心里却在估算回家的日子。‘今年也没有回家过年,上次回家还是去年的夏天,算算都一年没回家了,等我凑齐了钱,买台电冰箱满足女儿的愿望就回家,不知道一年过去,那两小孩有没有变样。’ 吃完饭后,在休息时间里于葶的父亲在人群角落里心里想着家。他趁着工人们正聊天,偷偷回到床前,把藏在枕头里的银行存单拿出来,他已经攒够了可以迁居的钱。却在两个月前收到妻子托人代写的书信,说女儿希望家里能有一台冰箱,这给他又添加了赚钱的目的,于是打算延长回家的时间。幸好,这阵子又重新找着这种工地活,虽然劳累,但是收入还是不错的。“这份工地完工,就回家。”他把存单仔仔细细地藏回去,拍了拍枕头说着。

2018年“叮咚,叮咚~~”于葶按了门铃。不一会儿门就开了,“哈哈哈,林姨,我来了”于葶一看到她就兴奋地说着。 “嗯?林姨,你怎么了?”于葶看到林姨一脸沉重,跟于葶之前以为的反应截然相反。听到于葶的问题,这位五十多岁,穿着米色衬衫的林姨才意识过来,转变了态度。 “哟,葶子来了,快进快进什么时候下飞机的,也不提前通知我,好让我去接你。”林姨拉着于葶进门,热情地让于葶一脸疑惑。于葶换了拖鞋,和林姨走进客厅。看见一男一女正坐在沙发上,表情同步,像冰山冷雪,看到于葶也不改他们的表情,像是用固体胶粘住了一样。 于葶从未见过这两个人,“他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和林姨是什么关系?”于葶脑海中的问题如滔滔流水不断涌起。“屁股也坐热了吧,也谈够了,老样子,我不会和你们一起过日子,你们快走吧!”林姨对着那两人说着。其中一个男的站起来,“妈,,,”他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好吧。”最终只说了这两个字。那个女的也站起来,像是解脱了,拉着男子的胳膊往门口走。“看来是林姨的儿子,那个女的应该是她的儿媳妇,这么没素质,就这么拉着人就离开了。”于葶看着门口想着。“林姨,原来你还有儿子呀!我一直不知道呢。”于葶摸着头笑着说。 于葶认识林姨其实没有多久,据她的观察,林姨的生活方式,好像一直依靠的是自己,于葶一直认为林姨从未结过婚。“唉,朽木不可雕也。这所谓的儿子也只是整日游手好闲的,连儿媳妇也不懂得尊重长辈。刚才来也只是假惺惺,看上我的退休金而已。” 林姨摆摆手,满脸恨铁不成钢。“啊,怎么会这样?”于葶显得很惊讶,因为林姨是曾是一名大学教授,因为身体原因提前退休。“没想到林姨这么殆见洽闻,他的儿子却身在福中不知福……” 于葶为他感道惋惜。“唉,咱们不聊这个话题了。你这次来上海工作,你妈也放心吧!毕竟你是个女汉子啊!”林姨很自然得把话锋一转。 “嗯,那当然是放心了,我当然也不是软妹子啦!”于葶一脸自信。因为这些年来,于葶也再也不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女生,她的心被磨得越发的坚定,她的眼神也不再飘忽不定。折腾了一天,于葶的哈欠告诉她,她该躺床上安安静静地睡了。梦中的她又回到远方,从前的远方。

2001年“于嫂,在家吗?出来收个物件。于嫂……” 门哐哐哐的被一只手拍打着,这用木做的门似乎快要散架了,像一个满嘴酒味,说着脏话的醉汉在街上走着,一样的摇摇晃晃。“谁呀?”于葶的母亲闻声走出来开门。“你是?”她看见一个皮肤哟黑,瘦瘦高高又有点驼背的中年人站在门口,旁边是一辆三轮车载着一件用包装纸盒装着的大货物。他讪讪地笑了一下,“我是老于的工友,我们曾在同个工地工作过,可是好‘老哥们’。老于有事,一时半会来不了,就托我把这东西送来了。我这就帮忙搬进去。” 没等于葶的母亲反应来。 他已经推着三轮车进门,将那货物搬了下来。于葶的母亲连忙赶过去要帮忙。“不用了,我可以一个人搬,这冰箱是小型的,都没有一推车砖头重。”他好心地拒绝了。 “冰箱?你说这里面装着冰箱?” 她终于知道了,因为大字不识几个的她,看不懂包装盒上写的汉字。“是啊,我应该早想到的,这是我丈夫为女儿买的冰箱。”“嗯,是啊,这是台冰箱,老于挑的,他挑的,虽然小,但年限长,耐用。”他边说边拆开包装盒。”冰箱要放哪儿呢?”他环顾四周问了问于葶的母亲。“放厨房这。”她指了指厨房,那里还有未包好的蘑菇猪肉饺子。驼背的他小心翼翼地把冰箱摆好了位置,将流程一丝不漏地打理好,只剩于葶的母亲要放什么东西进去了。“没啥子事,我就先走了。”他拍了拍手,拂去手里的灰尘。“慢着,喝口水,可真是辛苦你了。” 她递给他一杯水。“我丈夫怎么啦,有什么事回不来?”于葶的母亲给完水后连忙问,眼里有瞒不住的担忧。“这,就工地还有事……”他杯里的水还没喝一半。“那你怎么可以回来?”她还的语气提高了一度。“这……”他支支吾吾,没了下文。于葶的母亲心里在怕,发了麻的怕。前段时间听别人说,某个工地里有工人起争执,其中有一个被刀子刺中,这事在那个县里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于传到了栀花村。她怕,那个人会是她丈夫,但是每一次都吽尼陀佛地安慰自己,不是的。“你走吧。”于葶的母亲看他为难的眼神,想隐瞒什么的情态,支支吾吾的语气,她怕,万一 ……于是不想再问下去了。驼背的他缓缓地转身往那扇不坚固的木门走去,没走几步,他突然停住了。“于嫂,我实话跟你说吧!” 他突然回过头,瘦瘦的身子转向了于葶的母亲,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话几乎是哄出来的。“于嫂,其实,其实老于他,他,没了……”他的双拳紧紧握着,爆出青筋,胸口一起一伏喘着气,眼里热泪盈眶。“估计那件工地起争执的事你有听说过了,那人正是老于……”“他的遗体呢?为什么到现在才让我知道?”她靠着那堵被于葶和于苈画着涂鸦的墙,眼眶慢慢涨红,一滴眼泪流下,紧接着眼泪已像憋了半天黑云的雨,汹涌而下。“已经葬了,没有按照传统的来,这都是老于走时嘱托的,本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你的。刚才来的路上犹豫地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早知道也好,长痛不如短痛……”她好像听到他说的话了,又好像没有听到,她就这门半倚在墙上,苍白的脸上已经勾不起任何表情,喉咙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眼泪止不尽得流。“于嫂,老于还有一件重要的遗物留给你们母子的,我现在就回家拿。”说完擦了一下眼角的泪花,推着三轮车走往家里赶去。—— ——————————————————傍晚的时候,于葶拉着妹妹的手说说笑笑地走入家门,两人满脸愉悦,手里拿着从田间采来的花,于苈的耳朵上还戴着一朵黄得很活力的花。“妈妈,你看你看,好看吗?”于苈像一只小鸟,轻快地跑着跳着到母亲面前。她此刻正坐在厨房门口的一把小椅子上。“呀,今天晚上有饺子吃了,太好了。”另一边的于葶看到餐桌上热气腾腾的饺子后高兴地鼓了掌。“就是怎么都破了,肉都漏出来了。”“好看,好看……”于葶的母亲有气无力地回答着,努力的镇定着。 “妈妈,你怎么啦”于苈觉得母亲怪怪的。 于葶也跑了过来,看见母亲苍白的嘴唇,发青的脸,涨红了充满血丝的双眼。不禁吓了一跳。母亲没有回答于苈,而是招了招手,“吃饭出,玩了一天了,小肚子别饿坏了。” 母亲双手撑着膝盖,慢慢站了起来,走到餐桌去。 如果不是于葶和于苈回来了,她或许在椅子上就这么神情恍惚地坐着,直到黑夜来临,直到黎明咬出了一道口子冲破了黑夜,占领了世界。于葶和于苈心里讪讪地看着母亲的背影,她们觉得母亲太反常了。“嗯?这好像是台冰箱。”于葶意外地看到了,“对,对,这就是冰箱,妈,你买了啊,太好了,太好了。”她一下子心情从海底深渊冲到碧空如洗的天空。“苈子,这样以后我们自己做绿豆冰棍了,还可以吃冰冰凉凉的西瓜……” “耶,太好了。” 两姐妹笑得合不拢嘴。“呜呜呜~”一阵哭声传到她们的耳朵里,“是妈妈在哭。”于苈对姐姐说。 她们拔腿跑向母亲。此刻的母亲正捂着脸哭着,肩膀抖得厉害。“妈妈,你怎么了?怎么哭了?”于葶声音里带着哭腔,看见母亲哭泣的样子,心里也揪了起来。“从此以后,我们母女三人相依为命……”她痛哭了起来,那声音在这小屋子里悲哀地回荡着,锥心刺骨,让于葶这辈子都忘不了。当于葶和于苈知道父亲已经没了的时候,还不懂得人没了,到底是个什么概念。但对于七岁的于葶和五岁的于苈来说,她们知道,就是她们再也见不了父亲了。那天晚上,餐桌旁地上的某处,于葶和于葶苈采的花,慢慢地皱缩了,到失去了原本让人眼前一亮的色彩。原来花谢了,也会让人哀伤的。第二天,那位驼背的人来到于葶的家了,手里攥着一个黑色的布袋。“于嫂,这是老于留给你们母女三的。”他把那个黑色的布袋递给了于葶的母亲。她原本眼睛暗淡无神,此时却微微闪出亮光,动作灵敏地接了过来,紧紧拥在怀里,像是怕连丈夫最后留下来的东西也要消失了。于葶看着母亲,其实很想知道父亲最后到底留下了什么?母亲呆呆地,突然抬起了低下的头,攥住了他的的袖子,“说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站在一旁的于葶被母亲激动的情绪吓了一跳,正在睡觉的于苈从房间出来了。驼背的他知道再怎么隐瞒的事情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他对于葶和于苈摆了摆手说:“小孩子先到房间里去。”于葶听话的拉着还在揉眼睛的于苈走到房间,假装关上门,却耳朵贴着墙听着外面他所说的每一句话。越听他往下讲,于葶的双腿因害怕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那日,吃完饭休息时间,于葶的父亲随着一波工友进了集体宿舍,而驼背的那个人去和管理员申请辞职,则没有一同到宿舍里。于葶的父亲刚躺下床就惊得坐直身来,“奇怪了?” 他拍了拍枕头发现不对劲,应该左下角这里比较凹凸不平而且硬才对,这次他躺下去手摸了左下角发现只有棉的软感。“我的存单呢?我的存单呢?”他掏出棉反反复复地检查,发现一无所有。他的存单不翼而飞!!!“咦?这是啥?”不远处一个光头的工人拿着他的枕头对着那块凹凸不平的位置说着,他旁边几个人凑过去瞧了瞧。光头拉开枕头的拉链,拿出了一叠纸。“这家伙,你还藏着存单。”他旁边的某个人说着。‘我枕头里怎么会有这个’光头用绕了一下头,心里纳闷。却又露出豪主般的气势,“去去去,都散了都散,没见过有钱人啊!”但于葶的父亲还是看到了这一幕。虽只隔着几米,他却像只猎豹一样跑过去,满脸狰狞地对光头吼道,“这是我的,把它给我。” 他扑过去伸手拿,却落了个空。 光头把存单举得高高的,用食指指着于葶的父亲说:“你胡说八道什么啊,这是老子的,还敢抢啊!” 此时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于葶的父亲此刻已被激怒,辛苦了几年的成果,如今被别人就这么无耻地占为己有,他不甘。“你这王八,可真无耻啊!你不把存折还给我,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他的脸已经涨红,脖子的青筋像藤蔓散开来。“干一架,光头哥,你可别输给这货。”“是啊,来一场……” 起哄、怂恿的声音像夜深人静里狗的叫声,让人厌恶。光头站起来,显得比于葶的父亲高出一个头,气势也要略胜一筹。“存单不给你,你能耐我何?哼哼!” 他看着父亲鄙夷地说着。“王八蛋,我跟你拼了!!”于葶的父亲冲了过去,像一只张着大嘴露出满嘴尖牙的狮子。拳头打在光头的胸口上,光头却站着稳稳地,露出鄙夷的笑,拂了拂打过的衣服的位置。猛得朝于葶父亲的腹部一拳过去,他,后退了一步,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好,光头哥真牛气……” 在看热闹的人群不知道谁喊出这一句。于葶的父亲再一次扑了过去,几下对光头不起作用的拳头后,光头才反击,粗壮的手臂把于葶的父亲的上身拽在他的腋下,右手的肘子一下又一下朝他于葶父亲的背上捅,然后一脚狠狠地把他踹了出去。他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满嘴的鲜血。“光头哥,好像打得有狠了。”有人说了一句。“好,收手,你以后可长点眼睛。”光头对着倒在地上的他说。“呵,再怎么样,你不也只是为别人卖力的命吗?”他慢慢地撑着地,坚持地站了起来。这句话惹怒了光头,令他把牙齿咬的磕嗤磕嗤响。他骂了一句脏话,面目狰狞地走到于葶父亲前面,拽着他的沾着鲜血的衣领,嘴里脏话止不住,举起他,原地在空中绕来一圈朝一张桌子扔去。他再也没有动了,再也没有站起来了。桌子流下源源不断的鲜血,众人惶恐不安,怎么会有这么多血?他们朝他围去。“惨了……”有人叫了出来,“赶紧送医院……”他的背被桌子上的一把水果刀刺中,这是某个看热闹的人削苹果削一半,顺手塞入水果堆里,却不知道它的刀尖是朝着天。光头挤进人群中,看到奄奄一息的他和满地的鲜血,也慌了,原先的气焰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满脸的惊恐和容得一枚硬币的放大后的眼瞳。驼背的那个人赶到时,于葶的父亲已经是在医院里了。手术室门口的红灯一直亮着,门外的每个人心里都忐忑不安。驼背的他根本坐不住,一直搓着双手,额头和背后的冷汗不停的冒出来。 光头的双眉皱得哀怨,此刻心里有一亿个后悔,他坐在长椅上,双拳紧紧攥着,指甲都扎入肉里,但是愧疚早已让他忘了痛楚。红灯暗了,一个戴着白色手套和口罩的白大褂男医生一脸严肃地走出来。 驼背的人有种不好的预感。“刀子从后背刺中了心脏左心房,失血过多……我们尽力了……”医生的话像一颗颗装满毒气的炸弹,把病房外等待的人炸得体无完肤。这个世界安静了……—— ———————————————那个装着于葶的父亲好几年心血的枕头,光头在自首前还给他,只是只能由驼背暂时保管,归还时,光头眼里含着愧疚的泪花,嘴里一直说 “全是我的错,我有罪……”枕头里其实还有那封于葶的母亲寄来的信,驼背的人读完后痛哭不止,“老于,你是条汉子啊!”他替于葶的父亲完成他活着的心愿,一台女儿心心念念的冰箱终于可出现了在于葶的家里。

2003年一个 腰缠万贯的人买下了栀花村的大片土地,准备建造一栋栋会光污染的高楼大厦。栀花里的居民迁居的人越来越多,一片片开满葶苈花的田间大多被开垦,露出肥沃的土壤,土壤的泥土清香很快就消失,被接而代之的水泥所取代。“妈,我们也要搬呐,不搬行不行?”于葶问母亲。 “不搬我们住哪儿呀,咱家很快也要被铲除了。”母亲皱着眉头,一边收拾要搬家的物品。于苈在旁边看着,嘟着嘴显然也舍不得搬家。“那我们去哪里?”于葶问。“这次到区里去,别的村里待不了了,谁知道下一次谁又买了。”母亲无奈的回答。“哦…………”于葶转头看了一眼天空,一群鸟儿正成群结队地划过天际。“它们应该很快乐吧,因为它们可以飞到它们想去的地方,多么自由……”————————————————“嘿,你叫什么名字?”一个甜甜的声音问于葶。“嗯?” 于葶抬头,看见一个皮肤很白的女孩。于葶正从一楼往二楼爬准备回家。“我叫林灵,你呢?” 她走下来想和于葶齐肩走。“哦,我叫于葶。”“我们家也住二楼,你们刚搬来没几天,没有见过我,但是我这几天我都看到你去买菜,你好厉害啊,你几岁呢?”林灵高兴地说。“我九岁了。”“我也是耶。”“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吗?”林灵天使般的笑容让于葶心里也照射了一抹阳光。“当然好呀!”于葶也笑了。在于葶以为要在新环境里孤单时,林灵的出现不疑让她的生活没有那么糟糕。父亲留下的存折让他的妻子和女儿有了新的生活,也许,这就是他最初的目的。

2018年于葶翻了个身,挣开了眼睛,很久了,她一直在想以前的事情,因为机场见到的那对父女,他们有于葶所没有的。她拉开淡绿色的窗帘,推开半掩着窗户。“真好。”她说,看着楼下正在帮儿子荡秋千的中年男子。于葶知道,父亲曾经失望于她和妹妹的诞生,曾抱怨过,也曾冷眼相待过。但那只是过去。“我的爸爸曾对我和妹妹那么好过,那么爱我们和母亲过。”“我想让我的母亲不再波折,我希望我这些年在城市里经历过的,我的妹妹可以不再来过。所以我得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完成这件事。”于葶看着他们荡秋千的场景心里一直在想。——————————————————“你们知道吗?你们的名字是你们的父亲取的,葶子出生那年,栀花村的田间里的葶苈花开得比往年多,但那时你们的父亲还没有给你取名字,到了苈子的来临,他才真正开始决定。他说:‘葶苈花的花语是勇气,我们的女儿肯定配的上’”在他的坟前,于葶的母亲,对着于葶和于苈说了一番话。在不远处的某条泥土小道,几簇葶苈花正自信地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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