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算是拂裳这六年间,过得最为惬意的日子了。
楼之敬日日陪着她教她辨别花种,研磨汁液,又在偏冷冬月的凌晨守在她身边,教她怎么正确地采集霜花。
如此亲密无间,不知不觉间,城中流言便多了起来。无非是些什么拂裳不知廉耻借酿酒之名接近楼之敬,楼之敬移情别恋,白飞秧太可怜之类的话语。
这些话,拂裳听得多了,自然是不在乎的,但白飞秧不一样。
“拂裳,你不要太过分,酿不出锦绣流光,你永远别想走出楼家大门。”许是因为被拂裳拆穿了目的,白飞秧似乎已经不屑在她面前装温婉了。
不过这正和拂裳心意,人活一世,最重要的便是开心,总要装来装去的多没意思,于是拂裳决定跟白飞秧实话实说。
“锦绣流光就差封坛最后一个步骤了,但是还需要一味引子,便是那卯月卯日卯时出生的女子心头之血,但是据传,这样命格的女子百年来也只出现了楼之敬原配夫人一人。”
但众所周知,楼之敬的原配夫人早在六年前,楼之敬酿出锦绣流光的同时便去世了。
冬月末,酿制锦绣流光所需的六十六种花植已经差不多收集完全,拂裳松了口气。而城主曲明臣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消息,造访楼府的次数越来越多。
不知为什么,拂裳一直不怎么喜欢他,对他向来是能避就避。但那天,紫貂不听话又要抛弃她去找楼之敬,她赌气般拽住它的尾巴不让它去,谁知紫貂调皮,转身挠了她一下,迫得她松了手,然后转身逃走。
拂裳生气地追着它满院子跑,谁知回身便遇到了不知看了多久的曲明臣。
曲明臣眼里有些她看不懂的深意,看着她的目光甚至带着某种痴狂。拂裳心下不安,正准备绕过他离开,忽然听到他低声喃喃:“拂裳,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
他最后几句声音有些低,拂裳没听清,但她现在满心满意都是楼之敬,至于其他人,她从不放在心上,也就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四)
腊月里,锦绣城飘了这年的初雪,雪粒子稀稀疏疏地落在披着麾裘立在亭廊里的楼之敬肩头发上,竟平白给他添了些许寂寥。
“拂裳?”
正轻手轻脚走到他背后准备给他一个惊吓的拂裳噘起嘴:“我都那样小心了,为什么你还能知道是我。”
楼之敬笑了笑:“我说过的,你身上有酒香,只要离得稍近了些,我就知道是你了。”
“那白飞秧身上也有酒香啊,你为什么不猜是她?”许是近日思虑太多,拂裳心中烦躁,便无缘无故地找起茬儿来。
可话说出口了,她却又后悔了,正想道歉却听得楼之敬低声说:“不一样的。你跟她不一样,跟她们所有人都不一样的。”
他说这话时语调放得极缓,绵绵软软像是带了无限情意,以致直到跟着楼之敬回了主屋,拂裳脸色还是酡红酡红的。
她站在窗边,盯着腊月里还依旧一片翠色的绿萝看了许久,随后等脸上热度慢慢下去后,轻声说:“之敬,让我做引子吧。你也知道,我师傅是个算命的,虽然坑蒙拐骗的次数不少,但还是有些真本事的。他给我算过我的命格,说我也是卯月卯日卯时出生的人。”
这话说出口,像是放下了一件心中大事般,拂裳转过头,朝楼之敬笑得眉眼弯弯:“之敬,我真的挺喜欢你的,没来由地喜欢。”
话一说完,拂裳眼泪便落下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哭,只觉得心中有大片大片的难过漫袭,压得她险些呼吸不能。
许是听到了她抽噎的声音,楼之敬摸索着走到窗前,轻轻拥她入怀,半晌,忽然问她是什么对他钟情的。
拂裳埋首在他胸前,想起三年前她跟随师傅来到这锦绣城,在街口摆了个算命摊子,与师傅一唱一和忽悠着人来算命,几个月下来,竟也赚了不少钱财。于是师傅给她这个爱酒之人开了间雪月阁,又花大价钱给她存了无数名贵酒种,让她不至于嘴馋时找不着酒喝。
而她遇见楼之敬的那天,雪月阁刚建成没多久,她窝在雪月阁的二楼嚷嚷着让师傅买酒,转头便看见楼之敬坐在大红软轿中,有风吹起轿帘,堪堪露出他那张俊朗非常的面容以及那双没什么光彩的墨黑眼瞳。
她捂着胸口,觉得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随后她便听见师傅模模糊糊地解释说,那人便是楼之敬,是悲恸妻子过世,盲了双眼的楼家家主楼之敬。
她头脑昏昏沉沉,又指着跟在楼之敬身后的那顶绛红软轿问,既然那么伤心,为何又另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