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从离省城300多公里外的小山村长大的女孩,从小一直和爷爷奶奶,父母还有弟弟生活在一起。
爷爷是从当地农场退休回来的工人,父母是勤劳朴实的庄稼人。这样工农结合的一家人,爷爷有工资补贴家用,也能给家里出谋划策,还在他的带动下,硬是把家旁边的土地,开拓出一大片的果园。爸爸老实肯干,妈妈能干精明,山上庄稼,和家里畜牧业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奶奶也能帮忙做点事,比如割猪草,宰猪草,烧火煮猪草这些杂活。
家里两个孩子,她是姐姐,有一个小她4岁的弟弟。
三代同堂的一家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在那贫瘠的小山村,日子就显得比周围邻居好过多了,村里的乡亲就把这家夸大并称为:”万元户“。
她在这样一个美满的家庭里:相对不错的物质条件,温馨热闹的家庭氛围,还有来自比其他孩子多几倍的爱的环境里长大。她自然长成了一位生性善良,乖巧,单纯又不乏带一点娇气的姑娘。
初中毕业,在那个山村里,这样的情况,多半的女孩子就只能跟着大人或村里人外出打工挣钱,或补贴家用,或供弟弟妹妹上学。她父母心疼她,依然选择了一家职业院校让她外出读书。
四年后,她在省城找了份800块钱一个月的工作,这样的工资待遇她很满意,她努力勤奋地工作。三个月后,她买了人生第一部手机。她非常兴奋,第一次用自己挣的钱养活了自己。然而,在老家那边,家里的情况大不如从前。爷爷奶奶年迈,弟弟上高中,在这样的窘境中,却偏又遇到一件非常棘手的事儿--家里的瓦房也因地基塌陷整个歪斜了,搞泥工的亲戚说,这是危房,不能住人了。
马上重修房子,她妈合计着,儿子念书很差,成家取媳妇都只有在乡下,既然要修,就修二层楼房。这样将来好取媳妇。就这样,全家积蓄总共4000块的家庭,修了6万块的两层小楼。楼房修成了,屹立在原来的瓦房老屋地基上。同时,在这年均纯收入6000的家庭,这6万块无疑是一笔巨债。
一向善良,孝顺的她,怎么忍心一直疼爱她的家里人过不好。一心想多挣钱,回去补贴家里。于是主动向公司申请多出差,多加班,这样的津贴会高一些。但,刚初出茅庐的她,一味拼蛮劲,工作得异常辛苦。一直在淳朴封闭的小山村长大,单纯的心性让她为公司的人际关系头疼得很。在身心压力巨大的情况下,她累倒了,疼得她满头大汗,倒在地上。在同事的帮助下,送医院急诊,医院确诊为:肾结石急性发作。
在反复疼痛反复医治一个月后,公司以”善意“的言辞劝她辞退,于是她被辞职了。
这一个月里,她大部分时间需要靠自己照顾自己。吃药,大量喝水,不疼时需要跳绳。这是医生嘱咐的。幸运的是,她有一个同学,也是同事,又是合租室友。在那学校附近的民房出租屋里,有这样一个伙伴,在她半夜疼得绊倒在床下时,把她扶起,送医院打点滴。
受着病痛的折磨,又没收入,房租,生活费,医疗费没有着落的她举步维艰。又一幸运的事是:在这样的窘境下,在读大学的两个好朋友,缩衣节食从生活费里省出来,特意送来了600元让她应急。这无疑是雪中送炭,她当时感动得热泪盈眶。其中一朋友还打趣道:”没想到你还是个性情中人。”
又过了一阵,她再也不能养病了,这样下去,她得饿死。于是她找了第二份工作,月薪1000,已经很不错的待遇了。但除了自己的房租,伙食也剩不下几个子儿。怎么能帮上家里呢?在这样的情况,一同学在上海物流公司打工,物流究竟是做什么的都不清楚,只清楚她同学对她说,每个月可以拿1600的工资。高薪啊!关键还-包-住-宿!这简直是好得很的待遇啊!于是二话没说,就答应要去。
依然没钱,路费都没有。后来是上海那同学借了车费给她,她买了张硬座的火车票,坐了2天1夜到了大上海。清楚地记得,到目的地时,小腿都浮肿了,用大拇指一摁,就是一个深深的窝。
一直做教育培训行业,突然间转进物流行业,又因为公司缺人,被要求三天内必须上岗。办公软件零基础,物流业务零基础。那三天被公司老人儿一对一的带,被骂得狗血淋头。好歹在做教育培训岗位时,别人还尊称她一声:“老师”。在这里,在这办公室的格子间里,除了一页一页的数据就是成篇成篇的表格,还有公司老人儿那恨铁不成钢拉长着的脸。。。感觉尊严颜面尽失。忍不住时,只有去厕所坐马桶上哭,想立马坐车走人,没钱,怎么走?关键工资不低啊!还得养家呢!于是擦干眼泪,硬起头皮学。
一个月后,当她拿到第一个月的薪水时,她激动异常。这是她参加工作以来,薪水拿得最高的一次。她马上还了同学的车费钱,留了点生活费。剩下的,在当天中午就去离公司不远的邮局,汇钱回老家。
她每天坐十几个小时的格子间,核对货单资料几百张,接听电话上百个,忍受着客户的咆哮和海外代理商那中国留学生的嚣张跋扈,换来的薪水,来不及在兜里捂热,第一时间就去邮局汇钱,因为每逢给家里打电话,她妈就在电话那头哭诉着家中的难处:修二层小楼除了给银行进行小额贷款外,也给亲戚借了。建材费,人工费,工地当时开销的伙食费,烟酒肉之类的能赊的都赊上了。每逢赶集,这个当家人(她妈)就得被三五个要债的围着,七嘴八舌讨债。家里还有一家人的日常开销,弟弟上高中在县城,每个月需要的生活费。。。等等。。把这个一向精明能干的妈也压得喘不过气来。
唯一的精神依靠就是这个女儿,不管是家里有什么难事,难以决断的。还是在亲戚邻居之间闹了矛盾的,受了什么委屈的,都向这个20出头的女儿哭诉衷肠。
她见不得自己的家人受苦,每每听到这些,她心急如焚,心如刀绞。一心只想每个月再从生活费里多节省一点下来,汇给家里,好解燃眉之急。
之后的两年里,她每次发了工资的那一天,就一定会在公司附近的邮局出现。窗口的办事人员对她也很面熟了。有一次,还表示很理解地对她说:“家里养了小孩是这样的,需要扛起这份责任。”她顿时哑然,脸都羞红了。但却没解释。天性使然,她还是那么敦厚老实。其实那时,她还没谈恋爱呢。
虽然从外出读书一直到上海打工,身边不乏追求者,但她从来没有勇气跨出这一步,去大胆谈恋爱,大胆去享受被爱的感觉。她是那样怯懦和不自信,生怕和别人没有未来。“与其没有未来,还不如不开始。”是她的执念。所以她一直这么单着。
毕业以后的那几年,她的性情也变了许多,从小被亲戚长辈公认的“乖乖女”(长相秀气,脾气不温不火,又听话)变为易怒易燥,外表强势内心怯懦,情绪波动大的女孩。
两年后的一天,她身上终于攒够回老家的车费和一个月的安顿费,大概2000块。她向公司提出离职,以最快的速度办理了离职手续,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她第一天来了就后悔来的地方,这里不属于她。当她拧起行李离开公司时,是公司一平时耍得较好的男同事送的她。
两年--除了身边的随身物品,她依然孑然一身。
她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她上学的地方,第一次参加工作的地方--老家省城。她住进了提前联系好的同学的出租屋里。一起合租着一个简单的单间,安顿好后,来不及休整的她就混入各大人才市场,找工作。最后,找了一家物流公司做客服工作--她的老本行。
这家小公司刚起步,规模不大,老板是从摄影器材转行过来的,小公司里的主管是老板的发小,和她是同一个学校毕业,比她高两届的师兄。师兄在毕业后,在这个城市做了两年小学老师,然后辞职出来做业务,期间做了不少行业,处处碰壁,最后在他发小的拉拢下,来帮着打理公司业务。
他们都来自农村。这些相似的背景,不知不觉拉近了他们的关系。在公司里,她也很欣赏他的工作作风:踏实,认真,有担当。后来,师兄对他进行了热烈的追求。她也许是对爱情的向往,想追求自己的幸福了。也许也是累了,想找个肩膀靠一靠。
他们恋爱了。
他们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开始的一段时间里,他们是甜蜜的。工作上的事情一起探讨,生活上互相取暖和鼓励。虽然他们都挺穷。确切地说,师兄家的情况比她家更糟,家里只有几间破旧的土墙瓦屋,还有一个瘫痪在床多年的妈,一直是他爸在照顾。
他们对生活的窘境都很无奈,也对未来生活很迷茫,情不能已时,相拥而泣。感伤过后,他们擦干眼泪,规划着属于他们的人生。
后来,上海的一个合作商里的一职员从公司里,跳出来想单干,给她打来电话,寻找她一起合作做物流,她表示很犹豫。这时,师兄给她打气,说一起干,肯定能干好。于是他们双双辞职,怀揣着梦想,“身无分文”地开始创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