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咕噜咕噜,啪嗒”,自动水壶的按钮跳了,水开了,我盯着手机屏新跳进来的群消息提示,是五哥的婚礼电子版请柬,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推门走到仓库后,高墙之上深蓝漫天晕染,掺杂着边角泛黄,风微凉,差一刻七点。
“嘿!准备一下,走了!”从仓库里探出一颗脑袋,阴暗里的脸露出一个狡黠的笑,白炽灯的光亮透过她身后透明的塑料帘子晃得我眼生疼,是纯子。
“好,你到停车棚等我五分钟。”听完我的回答她像魔术台上变戏法一样迅速缩回自己的脑袋,周身立刻恢复了暗寂。
“吃什么?”我们并肩推着车走在下过雨湿漉漉的街道上,想商讨一下一会儿吃什么垫肚,打算赶一场九点开的电影。
“都可以啊!”尽管我在心里祈祷一万遍别说随便,她还是说了我最不想听到的答案之一。
“两份咖喱鸡肉套餐,再加一份天妇罗。”最后我们还是去了木村那里,门口的玲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木村在吧台里给小情侣做寿司没空搭理我们,他还是板着一张严肃的脸,我曾带着不同的姑娘来这里吃木村的寿司,她们总是好奇的问我同一个问题:他的脸这么严肃,客人还这么少,为什么还能经营下去?
“可能是因为他颜值高吧。”
答案当然是因为木村的料理,他虽然表象高冷但心意全在自己的料理里面,他的寿司是我迄今为止吃过的最好吃的,方圆几里慕名而来的大有人在,只是我常选在没什么人的时间段来他的店里而已,之所以一直刻板着一张脸我想那是他一直就这样吧。但我也见过他面容柔软的一塌糊涂的一面,比如有小孩子来吃他的寿司的时候他就会很温柔得从围裙里掏出一颗日本才有的樱花糖给他们,然后继续自己手头的工作;比如打烊后他会耐心的坐在椅子上细心的擦拭自己的刀具,眼里投射出的柔波像对待自己深爱的女子;比如下着毛毛雨的深夜,他会坐在吧台里小酌清酒,酒意微醺后五官渐渐柔和,看着窗外,有些怅然若失,又像在追忆些什么……这些自然是每次加班忘记吃饭,只能赶在十二点前到他这里匆匆点碗面再要一壶梅子酒,然后酒足饭饱后的我才会知道的,但我自然不会告诉她们,好东西要独享才好。
“看什么呢?把外套脱下来。”纯子脱下砖红色的牛角扣大衣和围巾交给了玲子姐,我才发现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碎花的修身连衣长裙,打过腮红的小脸红扑扑的,少女中有带着些许小女人的味道,显然她今天特意打扮了自己,这个小心机定是知道我最后会带她来这里,我脱下大衣笑了笑跟着她往吧台的方向走。
“嗨!晚上好木村先生……”
“你好,你的位子在那边的卡座!”木村抬头礼貌性的看了一眼精心打扮过的纯子,然后又埋头弄自己手里的三文鱼。
“无趣!”纯子低估着最后朝着已经坐在卡座里的我走来。
“噗嗤……”一时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
“真扫兴!”纯子抬头看了我一眼,郁闷得捅着自己碗里的米饭。
“放弃吧,你来了这么多次了,你真觉得这杯清酒适合你自己?”我夹起天妇罗咬了一口,正好对上木村看过来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静,却入木三分。
“那我适合什么?”纯子托着腮帮子无辜的看着我,一脸委屈。
“柚子茶!”
“去你的,那你是什么酒?桃花酿吗?”空气里留下她咯咯咯的笑声,我看着她嬉闹着突然开始怀念自己那段美好的少女时光,大概也是纯子现在这个年纪。
02.
“柒桑,回家前能来一趟我的店吗?”电影放映到一半的时候我起身去厕所,却从口袋里摸到一张便笺,落款是木村,笔法遒劲有力,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小纸条,居然还是那个高冷的木村,我还在想着他的邀约意图,瞥了一眼在边上正津津有味得看电影的纯子,心里莫名的负罪感使得我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如坐针毡。
送走纯子之后已经是十一点十分,我骑上我的车往他的店赶,潮湿的空气从我的脸上飞快得拂过,耳边全是风声。
“我没迟到吧?”站在店里的时候双臂撑在大腿上喘着粗气,抬头看着他。
“梅子酒还是清酒?”他坐在店里靠窗的位置,答非所问。
“心情不好吗?”我接过他给的柠檬水一口饮尽当是漱口清肠胃了。
“有点想家了。”他说完外面的雨又下起来了,渐渐打湿我停在门外的自行车,惊蛰过后的三月小城回暖了却总是阴雨绵绵,像个无病呻吟的矫情女人。
“那不回去吗?”我拉开椅子坐下,顺便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
“我来中国是为了躲家里给我安排了一个女孩子,我不喜欢她,但是家族关系,父母要求联姻,联姻在日本的家族里很常见,抗拒不了所以我只能躲……”他又喝了一杯清酒,然后道出一段俗套且现实的过往。
“你来这儿多久了?”我看着他,酒一杯一杯下肚,真有点担心他的酒量。
“四年了,家里的樱花应该快开了吧……”店里放着一首柔柔的女声,是日文歌,醉意给他的眼睛蒙上一层水光,在灯光下像一片平静的湖水,其实平静之下的乡愁早起暗涌迭起。
“这里没有樱花,不过有桃花,要不我后天带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