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

2019-01-16 20:07:43

古风

“我怀胎两年,一出生你就将他带走。此次让他与我一同回洛阳,刘玄已应我要愿许他太子之位。”

“刘玄怎会应下此事?”

“我怀他一年之计尚未显怀,恰逢刘玄失意夜宿玉芳楼,所以他并未起疑。就算起疑,如今他皇位不稳,想要得神庇佑,必然要依靠我们。敖闰,让他跟我走,未来你将不止拥有西海,而是整个天下……”

忽闻墙角细碎的动静,两人豁然抬头。

困扰敖烈十九年的生母之谜终在今日解开。眼前的女人眼角已有纹路,却遮掩不住风韵犹存。他做梦也没想到会与她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他怔在原地,竟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那天之后,最受宠的龙王三太子第一次离开了西海,踏上了人间的土地。

敖烈抵达洛阳已有三日,洛阳城的繁华一一落入他的眼底,他在人的引领下走进香茗阁顶层的包间里,屋子里已有三人在等候。

炉里烧的银丝炭将室内烘得暖暖的,正中一人坐在桌案后品茗,身后立着护卫,见敖烈进来,他放下茶杯笑道:“烈儿来了。”

敖烈走到桌案前坐下,眼睛毫不避讳的打量着他——当今天子刘玄,整个繁华的洛阳城都是他的。刘玄眉目俊朗,笑容可亲,可作为天下之主却少了几分威严。

敖烈执着杯子静静的喝茶,刘玄的话却大多都被他挡在耳朵之外,他眼角瞄着坐在桌边存在感薄弱的第三人,那人始终低着头看不清脸。

刘玄注意到敖烈的眼神,将目光投向那人,“二月即将迁都至长安,烈儿你不必跟随大队,一来掩藏身份,二来提前动身也好沿途赏玩一番。他是陈家子弟,武功人品皆为上乘,他将一路护送你到长安。等迁都一事落成,我会将你的身份昭告天下。”

那人忽然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猝不及防的撞上敖烈的视线,他抱着拳头道:“在下陈依,定会誓死保护公子安全!”

敖烈有些不屑的抽了抽嘴角,他堂堂西海三太子还用得着别人保护?不过敖闰曾交代过他万不要动用法术暴露身份,如此他也未推脱。

等刘玄一走,敖烈垂眼看了看站在前面那个比自己矮上一头的瘦小身影,叫道:“喂。”

陈依回头,白净的脸上一双黑眸熠熠发亮,盯得他心里发慌,心道:怎么还给我派了个这么不靠谱的小白脸。

“公子有何吩咐?”陈依恭敬的低头,露出一圈雪白的颈子,直晃人眼睛。

敖烈下意识的移开视线,“听说洛阳城有一个有名的花楼叫玉芳楼,咱们这就去开开眼吧!”

陈依急忙拦住他道:“公子千金之躯,实不该进出那种污秽之地!”

敖烈见他莫名的红了脸,忍不住就起了逗弄之心笑道:“小兄弟怕是还没逛过花楼吧?今儿个爷就带你去长长见识!”说着不由分说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拖着他往前走。

刚刚踏进玉芳楼的门槛儿,敖烈就被一群莺莺燕燕围了起来,浓重的脂粉气呛得他打了个喷嚏。他瞥见一旁的陈依身体僵直,将手里的银子丢给老鸨,“把你们这儿最漂亮的姑娘叫来!”过去敖烈只从话本子里看到这种场景,不过眼下倒是将纨绔子弟学得有模有样。

两人被簇拥进了房间,敖烈觉得新鲜便尝了一杯酒,却辣得直吐舌头,抬头瞥向浑身不自在的陈依,正想逗逗他,忽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胸中有什么要喷薄而出。

敖烈大惊失色:不好,他这是要恢复真身!绝对不可以!

酒精的作用强烈,他急急的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向门口,可身子却愈发不受控制,还没等摸到房门,就栽倒在一边,他无力的想着: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醒来时,敖烈觉得口渴,下意识要起身却发现刀锋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陈依锐利的目光逼向他,“你到底是谁?”

敖烈打量了一下四周见屋子里只有两人,他龙尾的幻影尚未完全消失。因他年纪尚轻,没想到这凡间的一杯酒竟如此厉害。

这回瞒不住了,敖烈还有些失力,哑着嗓子说:“如你所见,我是真龙,西海三太子。”

“西海三太子?”陈依轻皱眉头,“这么说,你并非皇子?”

敖烈点点头,“所以,你是准备将我的身份公开,还是准备杀了我,如果你动手,就要承担弑神的罪名。”

陈依略一沉吟,收起刀子,“不,我不准备杀你,也暂时不想将你的身份公开。我的任务是先要将你安全送到长安。”

敖烈舒出一口气,只要过了这阶段,他就能占据主动权。陈依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敖烈接过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到陈依的手指,微凉又细腻,还想进一步感知,陈依已抽回了手。

等到敖烈恢复状态后,两人便离开玉芳楼。陈依到马棚里牵了马出来,“从洛阳到长安少说也要近半个月的时间,我们要尽快出发。我算了一下,今晚需抵达宛南镇。”陈依说罢翻身上马,却见敖烈踌躇在原地。

他有些窘迫的道:“我不会骑马……”

陈依无奈朝他伸出手,“上来吧。”

敖烈垮下脸,“两个大男人共骑?”

“骑马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学会的,等你学会恐怕赶不及,今晚如不能抵达宛南镇,就要露宿街头的。”

敖烈无话可说,只好拉着陈依的手借力爬上马背,坐在陈依身后,又闻他道:“你若是害怕就抱住我的腰。”

敖烈不以为然,可马一向前迈动,他就心里没底,一脸紧张的扶住陈依的腰,接触之时却不由得让他心神一荡,隔着棉袍都能感觉腰肢出奇的纤细柔软,他忍不住问道:“有没有人说过你一点都不像男子?”

半晌陈依闷声闷气的回答:“你是第一个。”

“你今日放了我,就不怕我日后杀你灭口?神可不是好对付的。”敖烈挑起眉头。

“既然你是神,总不该不讲信义。”陈依淡淡的道,“不过你即是西海三太子又为何会来冒充皇子?”

“如果我说我只是想借此机会来人间走走,你信么?”刘玄和敖闰的心思他都懒得去琢磨,不过想离开西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相信。”陈依牵起笑,“你绝对不会为祸人间。不过见识了人间的烟花之地,你有何想法?”

美人不美,酒很难喝,话本子的故事都是骗人的。

“不好。”敖烈怏怏不乐,只盯着陈依头顶的束发。随着颠簸,他的胸膛难免和陈依的后背撞在一起。陈依的碎发偶尔触到他的鼻尖,痒痒的又嗅到点点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到了城郊时突然下了雪,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头一脸。敖烈仰头看着天,惊喜道:“这就是雪吗?”

“你没见过雪?”

“没见过。”敖烈对于西海外的了解都是从故事里听来的。

陈依仿佛从他淡淡的语气中察觉到一点莫名的悲伤,回过头去看他微笑,“没关系,你以后还会见到更多的!”

敖烈垂眸看陈依白皙的脸庞一点冻红的鼻尖,黑眸仿佛更加的灵动,此刻甚至能看到倒映在瞳孔里他的影子,那一刻他觉得他的心跳声盖过了世上所有的声音,直到陈依把头转回去,他才缓过神来。

千娇百媚的蚌精都不喜欢,如今却对一个人类的大男人心动了,他脑子里进水了吧?

敖烈在心里暗骂自己,打了个寒颤,不动声色的拉开与陈依的距离,就这样持续到了镇上。

接下来的几天敖烈都神经质一般的躲避着陈依,行至第五天说什么也不要再和陈依共骑了,宁可一个人趴在马背上抱着马脖子。

天知道马背一颠簸,他就贴到陈依温软的身子上,心脏都快要蹦出来了。陈依无奈只能给他找了匹马,放缓了前进的速度。

本以为一路上都会顺顺利利,却没想到在行至暨阳城前的郊外还是出了意外。

几个马贼突然出现将两人团团围住,陈依不知对方底细,于是果断扯下敖烈系在腰间的荷包丢了过去,“大哥,这年头多有不易,这钱你们拿走,我们只求破财免灾!”

敖烈在一旁小声嚷嚷,“有没有点骨气……”被陈依一个眼神瞪了回来。

为首的马贼接了荷包,却露出狡诈的笑容,“钱我收了,可命我也要!”

言毕一众马贼挥刀扑了上来,陈依一个旋身将敖烈挡在身后,抽出腰间佩剑与马贼周旋,凌厉的剑花直晃人眼睛。敖烈随着陈依的动作旋身,不断躲避着刺来的剑锋。他虽看不懂招式,但他却能感觉到那群马贼身手不凡,而且杀招皆是冲向他。

他武功不济,又不能随意动用法力。还好陈依功夫了得。只是陈依一面护着他,一面又要应付如此多的敌人,时间久了也越发的力不从心。

敖烈忍无可忍趁机拾了一旁掉落的剑,冲了上去。

陈依发觉敖烈脱离自己保护范围,而此时眼见首领立即转移目标持剑直捣敖烈后心。

“小心!”陈依想也不想就挺身挡去。

敖烈闻声回头却见陈依隔在了他和马贼之间。那马贼抽刀一挥,陈依俯身一躲,剑尖将他头顶的发束整齐削断的同时,他钻了空档将剑送入了首领的胸膛。那人身形向后倒去,衣领松脱隐隐约约露出颈间的刺青。

敖烈惊魂未定,此时另两个马贼已。他见陈依被削了发束,如今散成不及肩的短发,衬托着一张脸庞更加小巧精致,看得他心头突突的跳着,“你怎么成这样了?”

陈依斜了他一眼,脸色有些发白,“还不是为了救你差点被人削成和尚!”

敖烈嬉笑的挑过陈依的下巴,桃花眼中满是笑意,“你这张小白脸,即使哪天被剃成了秃子,也一样会很漂亮的。”

陈依脸一红,别过头走到那首领的尸体前,用剑尖挑了衣领看了眼刺青,双眼一瞠,“马家暗门的人,是赵萌派来的。”他收起剑。

“赵萌是谁?”

“皇上的岳父。”陈依转身牵过马。

敖烈脑子灵活,马上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看来刘玄的岳父大人很不满意自己的存在,若是他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做了太子,那他女儿和外孙又该如何?刘玄还说无人知晓他的身份,这保密工作做的忒差了点!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加快速度。这里距离我叔父驻守的地方不远,我去信让他多派几人过来。”陈依翻身上马。

陈依带敖烈到了一处私人的宅院歇脚。晚一点的时候,敖烈穿过院落去找陈依,见屋子里没人,正欲转身离开,忽然灵敏的嗅到了血腥味儿。他走到床边,见几件衣服散乱的堆在一起。最上面的是陈依白日里穿的披风。敖烈翻动了一下,果然在下面找到了一件染血的衣服。一定是陈依那时为他挡剑受了伤!因为隆冬时节天气寒冷不易流血,而且伤口又刚巧被披风遮住,这才没被敖烈发觉,她居然一直挺到现在!

敖烈不由得担心起来,丢了衣服冲出房门,没头没脑的找遍了宅子,直到一处偏僻角落的小院落前停下脚。他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见外间没有人,可里间却亮着灯,他越过屏风走到里面。

湿气氤氲,朦胧间他看到一个人靠在浴桶边,肌肤如凝脂,打湿的短发黏在颈间,左肩被包扎好透出点点血迹,目光一路向下再到随着呼气不断起伏的胸前的美妙之景上停留。敖烈仿佛一下子就被夺走了呼吸,一动不动的僵在原地。直到一道凌厉的目光刺了过来。下一瞬水花四溅,一道黑影闪过,他就被仰面扑倒在冷冰冰的地面上,一柄匕首横在颈间。

敖烈直勾勾的盯着陈依那双杀气逼人却灿若星辰的黑眸,“你居然是个女的!”

“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是不是应该杀了你?”

这是他第二次被她拿刀架在脖子上,可不同的是这次他心里却涌上狂喜的感觉,心情仿佛一下子喷薄而出,侵占他的每一寸神经。他身子突然有了力气,也不管刀刃是否会割断他的喉咙,伸出大掌突然按下陈依的脑袋,准确用力的覆在了她的唇上。

陈依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反抗。

辗转半晌敖烈才松开手,无赖的微笑,“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也知道了你的秘密,咱俩算是扯平了!亏了爷一直以为你是男的还苦恼很久……不过爷的初吻被你夺走了,你是不是得以身相许啊?”

陈依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恨恨的盯着敖烈,仿佛要将这个无赖的脸上烧出一个洞。刚要抬手丢给他一巴掌,就听敖烈嗷嗷大叫:“哎呦,我脖子好痛!”

陈依低头一看,匕首在他的脖颈上划出了好长的一条口子,此时正在流血,她惊慌失措的丢了匕首,“你没事吧?”

敖烈恬不知耻的抱了抱她的腰,这暧昧的姿势实在让人心神荡漾,“你不舍得我死吧?”

“你是神我哪敢要你的命!”陈依揽着披在身上的浴袍豁然起身,有些踌躇的看向他,“今日之事你敢说出去,我绝对不会饶了你!”

敖烈赶紧跟着站起身,抖抖身上的水,手捂着颈间还不忘问道:“你伤口没事吧?”

“没事。”她冷冷的道,余光瞥见敖烈扶着颈间龇牙咧嘴,叹了口气指指旁边的软塌,“在这里等着,我去换个衣服过来给你包扎。”

敖烈听话的走到软塌旁坐下,一脸傻笑的停不下来。要说活了十九年感觉最幸福的时刻,恐怕就是此时了吧?

第二日一大早,两人出发去见陈依的叔父。敖烈颈间被包扎了好多圈,此时连转动都困难,僵硬着脖子跟在陈依身后,路上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陈依抬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她开始娓娓道来:“我陈家世代是为皇室服侍的暗门。陈家代代要由男孩接管,武功只传男孩,可我父亲只得我这一个女儿,为防止大权旁落从小掩藏我的身份将我当做男孩来养。我父亲掌门这一代,由于势力渐大被王莽忌惮暗害。之后,我被叔父收养,叔父曾因母亲终生未娶,接我回来后待我如亲子,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你一直被当做男孩养,难道没考虑到你的婚嫁?”

陈依抬起眼帘,眸中暗含波光,“如一日我遇到可以相守一生的人,我才愿恢复身份。”

敖烈还想开口,就在这时就被楼上传来一道洪亮的嗓音打断,“你们来啦!”

陈依的叔父陈牧是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声音洪亮又豪爽,看起来五大三粗却又平易近人。当初他率领平林军加入绿林军,如今就驻守在离镇上不远的屯兵处。

“叔父,我听闻你又要回京?”席间陈依忍不住开口问道。

“皇上召我回去,不知是何事。”

陈依蹙起眉头,“如今赤眉四处作乱,此时让你离开驻守之地是何意?”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们一路前往长安的。”

陈依还想再说什么,陈牧已举起酒杯和敖烈碰杯大话家常。

饭局过后陈依和敖烈上路。经历这段时间,敖烈的骑技总算好了点,他回望了一下四周道:“我们要从这条山路前行?”

陈依将地图收入怀中,“叔父分析近来这一带可能会成为赤眉军经过的地点,我们绕远躲着点总没有坏处。”

敖烈催促马儿快点,与陈依并排前行。山路狭窄,两人的腿时不时的挨在一起。

陈依下意识转头,忽感温润的手指抚在自己忧虑的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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