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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了很大的雾,我慢慢的走在梦境一样的马路上,天不怀好意的阴着。
进了公司,走到洞穴一样的工作位上,重重的坐下来,椅子发出呻吟,有人朝我的方向张望,我低下头,发现桌子上放了一封信。
这不是广告信,因为信封上是手写的地址,不是打印的。那个人的字体歪歪扭扭的,但是看起来每一笔都充满诚意。
这字体,我有些眼熟。
我小心的拿起信看了看,然后撕开。
里面只有一张巴掌大的纸片,是那种每个小卖店都有卖的红格信纸,信纸的背面用黑色的笔画了一只羊。
画画的人水平不怎么样,顶多是个学前班简笔画水平,能看出来他的画和他的字一样认真,羊的眼睛的位置贴了一个小纸片,是一只人的眼睛。很明显这眼睛是从某张照片上抠下来的。
于是,这只死气沉沉的羊被赐予了一片诡异的灵魂。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眼睛看起来似曾相识,只是它在我的记忆中东躲西藏让我不得要领。
经过一个上午魂不守舍的回忆,我终于猜到了给我寄信的人是谁。
我下午决定不上班了。
我回到了老房子,老房子是我家住楼之前的平房,若干年前,住楼房是一件比较牛的事情,恨不得吹锣打鼓弄得街知巷闻。那时候我刚刚10来岁,对于上楼除了有一种虚荣的喜悦更多的是不舍,因为我最好的朋友都住在这里,我上楼之后离这里会很远,我舍不得他们。
尤其是那个张石三。
张石三是我们这里有名的捣蛋鬼,偷西瓜,用弹弓子打人家玻璃,扒光人家公鸡的羽毛等等事件,让张石三名声鹊起,我以能每天跟他一起玩为荣。
一起调皮捣蛋挨打受骂的孩子总是能滋生出比其他玩伴更多的感情。我总能记起当年临走前,我们做在门前的石凳上,他穿着蓝色的褂子,低着头,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我拿出一个铁饼干盒,里面是我赢来的玻璃球,不粘胶,还有几辆支离破碎的小汽车模型,这在当年是我全部的家当和宝贝。
我说,我要走了,这些都送给你。
他说,你还回来吗?还能来找我玩吗?我看到他的眼圈红了。
我刚要说话,他却嚎啕大哭起来,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你要是能回来就不会把这些宝贝都送给我了。说完抱着饼干盒子跑了,他的哭声很大,我和他玩了这么久,即使石三爹骑在他身上用鸡毛掸子拼命的打,也从没见过他哭过。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故作成熟的拜了拜手。
站在他家门前的时候,我举着手很久都没有勇气敲门,还是那个黑色的油漆斑驳的大门,里面似乎关着我童年所有的快乐回忆,我总觉得门一开就能看见那个有着小豁牙子的张石三,他会用袖子摸一下鼻涕,然后带领我“南征北战”。
但是我知道,这永远都只能是回忆了。
我站在门外许久,脚下的烟蒂越来越多,天渐渐黑了,我依然不敢进去,这时候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精瘦老头,弯腰提着水桶,走了出来。
“张伯……”我怯怯的叫了声。
“你是……小朗?”老人抬起枯枝一样的手,拉住我。
“好多年没见了,你怎么来了?”老人的眼里马上就有了泪,
我知道张伯一定以为我是来找石三的,张伯以为我并不知道石三已经死了,也许这个善良的老人还在权衡如何把这个多年前的噩耗转告给我。
我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其实我来这里只是想偷偷的确定一件事情。
“张伯……我来看看石三。”我只能无耻的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张伯的眼泪马上就掉了下来,“石三他……”
我装作惊讶,装作不解,装作不知所措,装作无法承受,我非常的痛恨我自己的虚伪与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