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无语，只好问：你俩要怎么办婚礼？
彤说：办什么婚礼。我这几个月工作搬家忙得焦头烂额，不过总算现在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下周一我就飞芝加哥，到时候去市政厅领个证就行了。
我说：好吧。我还以为你打电话来是邀请我参加婚礼的。
彤说：打电话来是我觉得还是应该亲口跟你说一声的，毕竟这么多年的朋友已经不多了。
挂下电话，我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当然我早就已经不爱彤了，从08年底我们彻底划清界限开始；我也早就知道彤和Tomasz在一起，10年初我去加州旅行的时候，就是他们俩一起招待我的。事实上也就是那个时候，当我自己把自己的人生摧毁得四分五裂之后，我也完完全全断了对彤的任何念想。只是既然她仍然愿意做一无是处的我的朋友，那么我便也安心做她的一个普通朋友。
之后两年我没有再见过彤，但是我们的联系一直还是很多，绝大部分都是与专业或者工作相关。彤很少和我谈到Tomasz，但我知道他们的感情一直都很稳定。所以，彤和Tomasz终于要结婚，我并没有任何伤心失落，但是我好像也没有真的像我希望的那样为彤感觉开心快乐。我只是突然很想见一见彤。
想见彤的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于是，我向老板请了两天假，在周五中午坐上了从伦敦直飞旧金山的飞机。我没有告诉彤我要飞去看她，一方面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另一方面也许其实是内心深处害怕告诉了她她会反对。
十二个小时，从伦敦到旧金山。下飞机的时候大约是当地时间下午四点，我给彤打电话。她一开始听到是我似乎有些惊喜，问我为什么会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然后我告诉她我正在旧金山机场，电话里瞬间就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彤才说话。我辨不清她几乎有些颤抖的语气的背后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但我知道那绝对不是惊喜。彤说：子峰，你怎么会这么做？你怎么能甚至不知会我一声就飞来旧金山？你知道我周一早上就要飞芝加哥了，我最近一直非常忙，这个周末的时间表更是全都排满了，你这样过来我甚至都不一定能排出时间来见你！
我感觉自己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我说：你忙你的好了，我不需要你因为我过来改变你自己的计划。如果你有时间，我们就见个面，如果你没时间，不见面也无所谓。古人不是说乘兴而来兴尽而归么，正好学一下古人。
彤说：你这几天住在哪里？
我说：我还没订酒店，不过应该会住在机场附近吧，比较方便。
电话里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彤说：对不起，我现在还有事，我要挂电话了。我尽量明晚来见你。
周六晚上八点多彤开着一辆向朋友借来的车带我去附近的一家川菜馆吃饭。我说我要请她，但她拒绝了，她说还是让她尽一下地主之谊吧。
周日晚上彤在旧金山附近的一帮华人朋友开了一个小酒会为她送行。因为酒会上的人本来就比较杂，彤干脆带上我这个“刚好来旧金山出差的大学同学”一起去凑热闹。酒会结束已经是凌晨一点多，我们两个人的飞机都是一大早上，所以就一起直接去了机场。
两个人深夜百无聊赖的并肩坐在机场大厅的一排椅子上。彤大概是有点累了，半靠在椅子上休息；我周六在硅谷附近买了一个最新的苹果ipad 3，下了一个英文拼字游戏Scrabble打发时间。我的Scrabble水平很差，还总想着拼长单词或者分数高的单词，所以玩的时候经常卡壳。彤在边上半眯着眼睛看我玩了一会儿，后来大概实在受不了我捉急的智商，开始指点我这里应该拼这个单词或者那里应该拼那个单词。Scrabble本来就是两个人玩的游戏，于是我干脆拉着她跟我对战，对战结果当然是彤赢了十之八九。每次赢的时候，彤都笑得很开心。
分别前最后的时间，就这么慢慢过去。我什么也没有想，只想着Scrabble里的那几个字母可以拼一个什么单词，直到快5点的时候，彤可以过安检进候机厅了。
彤坐国内航班，我坐国际航班，所以并不在同一个候机厅。我送她到国内航班安检的入口处，最后说：对不起。
彤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其实一直觉得我不应该生气，对么？
我没有说话。除了在周五下午的那个电话里，彤没有再流露出过任何责怪我这个不速之客的意思，但我能感觉出她心里一直都还是很不舒服。我确实并不觉得在这件事上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我确实觉得她不应该生气，我觉得应该生气的是我。
彤说：其实我最生气的就是我知道你觉得我不应该生气。你觉得应该生气的是你，所以我甚至不能责怪你，因为如果我责怪你，你就会更生气。
我说不出话来。彤的话有点拗口，我需要想一想才能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一夜没睡，我的脑子已经不会转动。彤也没有再说话。我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旧金山机场的安检大厅，长长吁出一口气。
32007年12月，爱丁堡机场
爱丁堡
怀抱既然不能逗留
何不在离开的时候
一边享受
一边泪流
彤的飞机下午两点到。
我中午十二点刚刚考完本学期最后一门考试，匆匆吃了一个三明治就跑去王子大街边上坐机场大巴。等到人生地不熟的我赶到爱丁堡机场乘客出口大厅的时候，大概是两点十分。我看了看信息牌，彤的那班飞机已经降落了。
这是我第一次接彤的飞机，事实上也是我生平第一次接任何人的飞机。在07年9月来英国读书之前，我甚至从来没有坐过飞机。
圣诞前夕的机场看着有些寥落。接机的人并不太多，我挑了边上一个正对着乘客出口的椅子坐下，心情有一种仿佛近乡情怯般的紧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