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人鱼
1.
在名为美好的世界,有一个神秘的规则:当一个人面临死亡的时候,他就会拥有一个月全新的生命,更棒的是他可以回到任何时刻,犹如宇宙的新生儿,四维空间的穿越者。
外公就是这个时候悄悄离开我们的。
那天病房里来了很多人,本就不大的房间里更显得狭窄。我把刚刚进来测体温的漂亮小护士送走,手心里因暗自捏着她偷偷塞给我的联系方式而窃喜。我转身关上门,收敛了笑意,换一副表情回到外公床前。
外公紧闭着眼睛,他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的明显,像台破旧的鼓风箱。
小表妹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玩平板,我能听见她时不时没忍住笑发出的声音。几个姨妈正聚在一起商议着什么,她们好像义正严辞,在我眼里更像是在密谋些事情。
再看娶了这个家女儿的三个男人,一个立在窗前沉思,但他频繁地抬起手表看,那块明晃晃的手表刺得我眼疼。另一个则不断的进进出出接打电话,我隐约能听见些什么“葬礼”、“遗嘱”之类的字眼。小姨夫刚被公司解雇,他没有任何“业务”要忙,停在外公的病床前,偶尔打量一下他粗糙的脸,他想加入女人的圈子谈话,似乎并不合适,他想给岳父做点事儿,但是外公几乎只剩这一口气儿,端屎端尿都毫无必要。
他尴尬地抬起头,正好与我目光交汇,一张大圆脸上布施一丝苦笑。
我踱步到外公床前,他眉头闭锁,我看着他的脸,眉毛浓密,鼻梁挺拔,嘴角周围布满皱纹,但即使如此,想来年轻的外公必定也卓尔不凡。不知道外公在我这个年纪,有没有背着外婆跟漂亮小姑娘勾搭过呢?
恍惚间,我觉得闭着眼的外公似乎醒来朝我做了个鬼脸,吓得我急忙推了推身边的小姨夫:
“外公他好像醒了?”
外公真的醒了,他的眼角沾满眼屎,可挡不住他睁开眼睛,我就这样看到了外公近乎浑浊的眼睛慢慢变得清澈明晰。
接下来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外公的生命真的走到头了。
2.
姨妈们纷纷向单位请了假,收起小女子惨兮兮的眼泪,她们要好好陪着父亲度过这段最后的时光。
全家人都在努力的挤出时间,没有人想在这种关头还顾及事业和金钱,也没人想被别人私下嫌弃为“不孝”。
可是外公偏偏趁大家都得空陪伴他的时候悄悄离开了。
外公走的那晚,我睡得并不踏实,隐隐约约总觉得有事要发生。睡前我的漂亮小护士在电话里告诉我说喝牛奶可以安神,于是我痛快地豪饮了一大杯,半夜憋得我难受。
我是被下雨的声音吵醒的,裹着外套起来关窗户,然后一个人轻声慢步打开卧室的门出去上卫生间。
路过外公的卧室,我见他的房门虚掩着,隐隐约约的橙色灯光从里面传来。
这个下着雨的深夜,外公在房间里做什么呢?
好奇心让我暂时忍住了生理需要,像个贼一般扒住外公卧房的门框。
外公弓着身子伏案在写字台上,他正用力地写着什么,仔细听,还能听见沙沙的书写声,只不过被雨声所掩盖。
也许,他在写遗嘱吗?
我这样想着,哑然失笑。上完厕所就回到床上就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其实我是在姨妈的尖叫声中醒来的。
外公不见了!
当然,这结果我早有预感。于是象征性地离开被窝,加入到焦急的一大家人中去。
“老爷子能去哪啊.......”姨妈拿着一张纸,据说那是他留下的信,她帕金森似的抖着双手,她实在不明白父亲除了家人,还有什么更放不下的东西呢?让他甘愿在这最后的与家人相处的日子里仓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