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岛

2018-12-18 08:03:08

奇幻

那天汹涌的大西南浪没有光顾小岛。远远近近的舢板、独木舟照样环绕岛四周照样按人类古老的渔耕方式在波涛间颠簸,一如潮起潮落那般索然无味。我在穿过一片椰林走进潮腻腻的海风时突然想哭,其实我也不明白这到底为什么。

我的脚下是一座岛,岛的名字便是我这篇小说的题目——蓝岛。然而,十分遗憾的是这两个字眼纯属时下所说的“模拟”的名字。不过声明即使是模拟的名字也不是我的凭空臆造。

它的虚幻或不确定性其实出自我黄姓家族那十七册一百六十八卷的族谱封面。那一式的蓝底封面从左至右分别上书两行小楷和大楷——《O岛;黄姓族谱》。

显然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并非为早期修纂者的纰误。因在越来到这岛之前岛并没有名字,而岛人祖祖辈辈均习惯称自己生活的这个岛为“家”或“族”。譬如从海上渔耕回岛时便说“回家”;

又譬如提及“我们岛”之类话题时则称“我们族”。即使是族谱的正文也如是说。不过我想编纂族谱者或许多少会迟疑于岛的开创者越之间。

因为正面理由是:越远离大陆千辛万苦找寻的就是蓝岛,而最终越落脚的地方也就是该岛。

那么这个岛有可能就是蓝岛。反面理由呢?越是在其乘坐的三桅船沉没之后漂到这座岛来的,这点该不会出自越的意念吧?况且岛的始祖人越在其后来七十二年的岛上生活中从没正式命名过该岛为蓝岛,这为与他相伴的侍者驷所证实。

那么这不可能是蓝岛......面对诸如此类不一而足的问题,编纂者们完全有条件考虑为了审慎或为了有别于其他的诸如“X岛”、“某岛”、“无名岛”等等因素,断然采取称谓“O岛”这一较为巧妙的做法。

即既是岛,又不是能胡乱冠之以特定名字的岛。史以实为准绳也。同时这样做不管对古人或是来者大家都轻松。

我之所以不沿用这个巧妙的做法,是因为我要反映的“蓝岛”并非“O岛”,更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岛。蓝岛最早作为越的追求境界,在其诞生的那瞬间,就已经超越其本身的意义,我们无法看到它又无法摆脱它,它到底是什么呢?

至今尚成为包括我在内的很多后者所困惑迷惘的问题。我没理由像族谱的编纂者们一样避现实,绕开这个终生折磨我的符号,我于是别无选择地决定使用模拟的形式,来追踪越以及蓝岛的始末。

越作为我们岛上族谱中的第一位先人,出现在正式版本的书刊上是唐代刘珣所著的《岭南录异》。但由于先人越以及越的所做所为,一如云遮雾罩缥缈无踪的岛屿,太富于传奇和神秘色彩,所以后人刘珣的笔墨便显得十分苍白无力以至谬种流传。

其实问题并不在于如何澄清我漂泊家族的那段漫长的历史。

三十三年前,当我从那个血色的大西南浪围困的正午来到人间,我便预感我终生的命运将与黄姓家族的头一个(注意,是O岛的头一个,其实上溯渊源,我的始祖是黄帝)先人越纠缠不休,我将在这辈子里被越设置的没完没了的困惑耗尽最后一抹光阴。

我不知道我这样做下去是会产生奇迹还是完全徒劳无功,但我将注定永远无法摆脱,正如祖先越的一生。

在这之前一切都显得洪荒久远。

孩儿要走了,父亲,但愿这不是见您的最后一刻。十六岁的越说。我注意到越说话时眼睛死死盯住父亲。被唤作父亲的国王,眼里有儿子两个高大的身躯。

而越的身后,涨潮的大海有万千种声音在竞相呼唤。父亲,原谅我吧,孩儿不能和您老人家固守这块大陆,他的心早已属于远海中的蓝岛。十六岁的越又说。

此时,越看到自己的两个身躯在父亲苍老的眼眶里慢慢溶化了。父亲微微把头转向儿子的背后,他看到一只矫健的精卫鸟嘴里衔着木石,嘎嘎飞向阴冷阴冷的蓝色深处。

他猛然想起也是这个日子,前年,十四岁的儿子便背着他第一次远航,去寻找他的那座蓝岛。当第二年大西南浪刮得咻咻嚎响的季节,他知道该是儿子回来给他讲述一个故事的时候了——

我和我的二十个水手漂到一座美丽的小海岛,就在岛上小憩下来。那天海不知为什么疯了,一时间小岛上飞沙走石,岛于是摇动起来。您一定像我们一样没想到,这并不是什么岛,而是漂在水上的一条大鱼。

因为天长日久,鱼身上刮满了沙土,长出了草木,形成了岛屿的样子。大鱼惊动起来,“岛”陷落了。于是我和我的水手们全都没入海中。

没想到的是水手们早已相约死死抱作一团,用他们灌饱了海水的躯体给我摆成一条巨大的皮筏。我躺在上面漂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漂到陆岸来......

父亲留意到十四年来从没掉泪的儿子腮帮上的两行泪痕,他听到儿子海浪拍岸一样的声音:父亲您记住我那二十位水手的名字了吗......,儿子擂鼓一样乒乒乓乓一口气念完了那串关于二十个灵魂的代号,然后倒在绛红色的地毯上。

儿子你太渺小了,以你这区区血肉,能与险恶万端之汪洋较量么?父亲唏嘘嗟叹,龙颜倏地袭上一层云翳。

一刻后醒来的儿子始终一如既往地吼:父亲您记住我那二十位水手的名字了吗......,父亲听到儿子的声音依然像海浪拍岸一样,只是感到那声音已经染成一片赭红色了,儿子这次是用滴血的嘴巴将话喷出来的。

我注意到刘珣对国王这个角色的记述比较公正。作为越的父亲我祖先的祖先,我没任何理由以自己的好恶去歪曲他。事实上他真的没有阻止越的第二次远航。然而他从越归来时站在大西南风里的那副狼狈相中一下子阅读完了续下来的第二个故事——

越的船在老洋里驶了不知多少天,遇上了一座风光旖旎的海岛。越和他的第二批二十位水手正在欢呼之时,才发觉这是一个巨大漏斗形的海岛。

漏斗的底尖处,便是一个无比深邃的布满黄金的峡谷。这时,骤然而来的一阵过海风从背后刮过,他们呼地全被卷进了深渊。死神在第五天向众人敲响了丧钟。但见水手群中走出一条汉子:主人,我的身上有供您喝的血吃的肉,您带领众兄弟享用吧!

说完,一头撞向尖利的石丛。直到记不清过了第几天,当最末一位水手背书一样念完了第一位弟兄所说的那句话,完成最后的一个仪式时,越才知道自己根本没勇气亲自下手去撕碎那位水手枯槁的肉体,他只在同一刻体味到了死亡前痉挛的快慰。突然,从天而降的血淋淋的一条大鱼掷落在越的跟前。

越感到十分惊奇。这时,一个古老的传说刺醒了越的神经:在一个遥远的孤岛上,岛间有条深深的珠宝峡谷。

珠宝商们无法下得了峡谷,就把开膛的大鱼丢下谷中去,待沾满珠宝的血淋淋的大鱼被大鹏鸟攫着飞到岛子顶端,停下啄食的时候,他们立即呼喊着奔去,驱走大鹏鸟,收拾沾在肉上的珠宝,然后扬长而去。

越于是立即用大鱼卷住自己的身体,用缠头绑紧。就在此时,一阵凉飕飕的阴风刮过,大鹏鸟的利喙深深抠进了大鱼的眼睛,攫着大鱼连同越一块儿飞腾起来,最后落到岛子顶端,正准备啄食鱼肉时,忽然黑礁后面爆雷一般猝然轰响的叫喊声和锣鼓声,倏地惊飞了大鹏,越得救了。

你已经两次从死神手中逃脱,儿子,难道你不晓得那句“事不过三”的圣语吗?

父亲,我懂。可我从母亲的血肉中脱胎后,我灵魂深处的神就对我说,记住,你终生的命运注定属于漂泊的家族。

不不儿子,在你的血管里,流动的只有贵族至高无上的血,你来到人间就注定坐享其成的。

嗬嗬父亲,那是祖上的庇荫。可是,既然天地赋予我血肉手足,我就该用自己的血肉手足去索取去创造。两次的远航,我开始体味到陆上人类永远无法企及的快乐,我想我也许该是一条独木舟,一只精卫鸟,一座风雨中的孤岛......

父亲忽然记起一件往事: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他偕儿子率领随员上山狩猎。迎头挡着一座孤山,孤山顶上站着一个人。那人在干什么呢?他感到好奇。

便命随员抬他上山去探询。强烈的好奇心使他忘记了国王的至尊,他下轿后上前发问:

你是站在这儿等朋友吗?

那人答:不是。

那么是为了呼吸新鲜空气吗?

不是。

是在这儿看风景吗?

不是。

要不也像我一样在狩猎吧?

不是。

既然什么都不是,你为什么站在这里?

何必一定要为什么呢?我只是在这儿站着罢了。

父亲当时发觉儿子在听完那人的说话后,小小的脸蛋儿立时绽开了微笑。儿子凑近父亲的耳边,小声嘀咕:父亲,我懂。

尽管仍然疑惑不解,作为父亲,他此刻晓得自己没理由去听一个孩童的牙牙学语。

然而,他忽略了一个问题,他不知道,就是自己和那个不明身份的山顶人的对话,足以影响了儿子的一生,他也没想到儿子已经从中获得了人类的大彻大悟,而这大彻大悟将会成为耗尽儿子毕生精力的至高代价。

父亲艰难地把那句快要滑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继续像探问孤山上那个不明身份的人那样,再次在儿子面前充当一个愚蠢的角色。

越这时看到父亲恍若历尽艰辛地从悠久的岁月中走出,颤巍巍的右手从案上拿起一块金光闪闪的钱币,掂量了半刻,然后掷将过来:

看看你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还是神的手里,儿,去吧!

越恭恭敬敬地拾起那块钱币,他感到上面还有父亲留下的体温,忽然觉得这钱币沉重无比。他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那座烟气缭绕的大雄宝殿。他完全明白,自己此刻伫立在佛祖面前的百般虔诚,或者是作为一个遥遥无期的精神补偿或者纯粹是为了答谢父王的恩典。

越闭上双目,口中念念有词,我至今仍能感受到那低平且沙哑的声音里负载的分量——

我现在遵照父王的旨意掷钱问卜。如果正面朝上,将表明我远航的目的定能达到;如果反面朝上,则适得其反。

钱币像一颗美丽的流星从越的掌心中滑落,在叮咚触地之后直立着旋了一串十分生动的圈儿,停了:正面在上!佛祖在上!

那个父与子依依惜别的仪式一直持续到当天大西南浪的停歇。当拍岸的浪涛被沉重的浪涌取而代之后,整个生离死别的场景便被永恒地镌刻在午后灿烂的海蚀崖前。

我听到那只失踪多年的精卫鸟嘎嘎飞过海面时羽翼扇动海空气流的十分美妙的声音,它嘴上衔着的木石,在我记忆的天平上已经和延续了三百万年的历史有同等的重量。

因而我无力校对那远古的一页是否还有别的疏漏。当我再次用非常复杂的眼光回首审视越那副陌生或者熟悉的容颜时,我的眼前于是泛滥开一幅无垠无期的不老潮。

在那不老潮的深处,一艘巨大的用椰树皮栓合、用橄榄糖泥缝的三桅船正在徐徐行驶。船的两侧,两只黑白相间的杂色海鸥在相拥着轻盈地低低飞翔,这使我怀疑它们是不是两只守护神。

船艏处,美人鱼在发出哀婉动听的吟唱;鼓手鱼在敲击着咚咚的小鼓;石首鱼把它那沉雷似的声音传向老洋的深处;

海鲫鱼的叫喊恍若天鹅滑过长空的轻轻咏叹;海象吹的是一种没有节律颇具滑稽的长管喇叭;就连粗鲁的鲨鱼,也用它似乎是咬牙切齿的歌声,加入了茫茫大海中这首天然的交响乐的大合奏。海天一色让你无法分辨天上人间。一切都显得那样缥缈美好。

水手们担心的吃人的海妖,黑旋风的魔海以及海洋中的无底洞、龙王窟之类统统不见任何影子。他们对主人越所说的那个圣洁目的地——蓝岛,充满了希望和憧憬。

三桅船在第三十六天驶进那片西南浪盛刮的海域时,越才发现那条巨大的青鲨已经跟随三桅船一直游弋三十六天了,越因此感到纳闷。他记得在开航的第一天,这条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青鲨就开始盯着三桅船紧追不舍了。

人们用桨、篙等物件驱赶它,你在左舷赶,它窜到右舷,在船头赶,它躲到船尾,就是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样子。

水手们也就懒得理它了,由着它,作个伴儿也好吧。越正在满有兴味地瞧着舷旁游动的鲨鱼,此时,他突然感到眼睛一阵酸疼,他以为可能是连续的颠簸苦煞累的。其实他还不知道这一阵酸疼将会使他背上一个终生再也没法摆脱的顽疾,而且这个顽疾已成为愚弄他的罪恶之薮。

当那阵酸疼刚刚过去时,一座隐约可见的岛的轮廓从远海那边闯进了越的眼帘——啊,越用候鸟和鸣般的声音歌一般唱出了心底的快乐,全船的水手同时也欣喜欲狂,这可是开航以来所遇见的第一座岛呀!佛祖,是你赐给我们的洪福吧!

经过大半天的航行,那座岛屿终于呈现在眼前。他们是大失所望了,那无根无底地漂浮着的密密麻麻蓬蓬丛丛的海草,软软沓沓地布满了一望无际的海域,在死气沉沉地嘲弄着人们。

越命人打砣测水,几百寻长的绳子坠了下去竟无法到底。从收回的疲软的绳子中分明可以感受到,他们仍在深不可测的老洋中航行,附近不可能产生任何形式的岛屿。

人们开始感到不安和奇怪,这在当时是十分合情理的。三桅船无可奈何地穿行在无垠的海草水域,如果遇上微风,三桅船就干脆钉子一般牢牢陷在那一片墨绿色的世界里,休得移动半步。

这是什么地方?水手们透过黛色的海水,见到许许多多的蠕虫、桡足虫、小鱼、小虾和小蟹在海草里游弋爬动,它们身上的颜色和海草一模一样,稍一粗心就很难辨认出来。我发现越在揉着发酸的眼睛时露出了一脸疑惑不解的神色。

使他惊奇的是,这些海草有的很细小,只有几厘米长;有的却很阔大,足可绕三桅船一二十周。但见四面一片墨绿无尽无头,让人进退维谷。

此时,恐惧感像猫爪一样挠紧了每个水手的神经,他们不知道何日何时才能驶出这片魔窟,前路茫茫,将会有什么样的灾难降临到头上。

一些胆小的干脆趴倒在甲板上恸哭起来,一时间,悲怆和绝望像铅一样压住了这艘孱弱不堪的孤舟。

我想越这时仍然沉溺在疑惑的气氛中,不过他还是十分理智地意识到自己应该怎样做。尽管时隔多年,越那坚定沉重却分明夹着几分游移的声音仍然回响在我耳畔:佛说,无岸之处就是岸。相信吧!

前几天,我为写这篇小说特意到北京图书馆查阅有关的海洋资料。我在称为近代海洋学鼻祖的英人约翰·默里的《海洋》一书中找到了有关记述。得知三桅船现在正行驶在太平洋M—1076海区的环流中心区,附近确无任何岛屿。

这个海区,生长着繁茂的马尾藻以及其他浮游藻,面积达一万四千多平方公里。由于这里是环流中心,风浪小,过着漂浮生活的藻类不能远徙,便麇集在这里安家落户,形成一个特殊的海域——藻海。这是继哥伦布船队之后发现的第二个没有海岸的“海”。

难为的是那条自讨苦吃的青鲨,它始终一步不落地跟着三桅船艰难游动。由于水草的茂密,连它也无法靠着三桅船并行,它已经聪明地绕到船尾去了。它用那宽大的喙吻,紧紧地咬住舵把,扇动着扁阔坚挺的尾鳍,以船的一致速度缓缓蠕动着。

一周之后的惶惶航行,总算驶出了这海中之海。越满怀希望地期待那座蓝岛的出现。这时水手驷怯怯踱到越的跟前,支吾了一会,小声说:主人,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越已经从那个期待中走出,很是开朗地答:行,说吧。驷低下头,不敢正视越,呐呐地问:主人,这么多天了,我还不明白要去的蓝岛航道在哪儿呢。

我想我如果是驷我也会提出类似的问题的。因为你真的不明白越这人为何拒绝使用航海家们必备的海图和罗盘。要知道,航行总的要有个方向和选择呀!

越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他早就猜到驷要提出这个疑问。但他没有正面回答驷,而是巧妙地跨越了驷抖出古代一位大师的语录:至道无难,唯嫌拣择。

当你问起道路方向在何处时,就大错特错了。因为哪儿都无路,哪儿都是路,我们现在就在道当中。

越拍了拍那个仍然怔在一边的年轻水手,让他靠近自己身边坐下,接着说:如果起航前我给弟兄们讲的那个故事在你的脑子里尚未被潮水卷走,你是不会轻易放过给我再复述一遍的机会的,对吧?

驷眼前一亮,他当然记住了那个耐人寻味的故事,于是他走进越已经消逝多日的口吻中:一条小鱼向鱼王问道,我常听人说起海的事情,可海是什么?它在哪里?鱼王解释道,你的周围就是海啊!

小鱼说,可我怎么看不到?鱼王又说,你不但在海里居住,在海里活动,而且还把生命放进海里。海在你里面,也在你外面,你生于海终归于海。

海包围着你,就像你自己的身体......驷说到这里显然有点不好意思,他红着脸转过身子瞧了越一眼,驷十分惊讶地看到,越的两只眼睛里游动着同样的一条小鱼。

又一个朦胧白天来到了,越于是在左手的玉镯上刻下了新的一道深深的印痕,他记不清自己在玉镯上留下多少印记了,也无心去数。越注意到海昨夜好像不曾睡眠过,依然那样毫无生气,天气也显得越来越热。

他有点懒洋洋地向船头那边踱去,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到那边去,只是想去。这时,右舷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闯进越的视野,他同时感到眼睛生起一阵刻骨的酸疼,然后不得不拼命用双收去轻轻捂了一会。

一股说不出的强烈的欲望从胸间汹涌而出,越不由得忍住眼睛的酸疼,再次向那身影掠去,就在这一瞬间,一双深情的眸子默默地朝他倾注而来!啊,是你!你在这儿!越一下子惊呆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一片漫天血红的记忆潮水,蓦然把越卷回父王五十生辰庆典的那天。

在海一样万头攒动的人流中,一双燕鸥般明皞动人的眸子倏地滑入了越的视线。越只听说在众多前来祝寿的国家中,还有一个闻所未闻的岛国,岛国国王有一个美丽绝顶的公主......这是否就是那位公主?越踌躇间,已见公主腼腆热烈的目光向他瞄来,欣喜地在越的脸上定格了。

越记得当时他们彼此都来不及作任何形式的接触乃至交谈,他们显然被一股火山爆发之后的熔岩所溶化了。两双热辣辣的眼波一下子吻遍了对方的躯体。

越在那一瞬间突然感到生命的海洋狂风大作惊涛拍岸,灵魂之舟蓦地跌进一片洪荒恒古的深渊......恍惚间,越隐约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声音在嘈嘈嚷嚷中显得格外地断续和微弱,他依稀辨出是两个字眼构成的名字,他听闻那迷濛的字眼儿须臾化作一曲缥缈悠扬的天籁,跌宕于无限广漠的天地之间,再也无法湮灭......当天夜里,越辗转反侧,彻夜难寐,乃至东边天幕微亮时分,越忽然得了一梦。

梦中,那双燕鸥般会歌唱的皓皓眸子,在无垠的蔚蓝中脉脉向他吟咏着,召唤着,连同她的名字融成一曲美妙动听的天籁——

在这里,我要说明一点,那是刘珣完全忽略了(或者故意去掉)这个细节,殊不知这个细节在越的一生追求中占有何等重要的位置!我设想越的远航无疑与这点有关系,我还以为那“两个字眼构成的名字”(族谱中多次提到)或者就是“蓝岛”本身。

从另一个角度说,即使不是蓝岛,这个细节的意义也已经不在其本身了。

因为,醒来后越向父亲郑重宣布:明天,他将要开始做一件事,他将为这件事不惜把整个生命奉献。同时他要父亲答复他唯一的请求:别问儿这是为什么。我记得越所说的明天正是他的第十四个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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