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芳是豫州豪强的“知名人物”。
众人皆以为无人敢杀邓芳,所以,邓芳之死,不亚于豫州发生了一次地震。尤其是邓芳死后被野狗分食,被传说得惟妙惟肖,画面感极强,令豫州豪强们个个胆战心惊。周所周知,灵帝从小就在宦官抚养下长大,特别信任宦官,十常侍等人飞扬跋扈,嚣张得很,士族们反倒谨小慎微了。而曹福安连宋典都不怕,结果了邓芳,其他豪强他会害怕吗?
不要命的人都怕!曹福安手执皇命,能杀人敢杀人,谁敢作对?
曹福安所到之处,沛国,鲁国,梁国等地豪强赶紧打开粮仓赈灾,袁朗全力配合曹福安的部署,在各地广设粥棚,并且利用这个机会大修水利工程。工程浩大,平时耗费甚巨,灾年人工便宜,倒是能省不少钱。饥民们安顿了下来,黄巾军看不到希望,于是就死了心,一场灾祸被曹福安扼杀在了萌芽中。
但天下士族和大臣们却要看曹福安的笑话了,因为曹福安得罪了一大批豪强,不说别的,宋典能饶过他?韩玄虽然跟他达成了交易,估计也是被他所胁迫了,旱灾一过,曹福安的利用价值就没有了,韩玄吐出去的东西恐怕要让曹福安加倍偿还了。
而且,那个叛乱的黑衣人是谁?此元凶尚未归案,但曹福安却对黑衣人丝毫不感兴趣,只说那是邓芳。邓芳已死,什么脏水都可以往他身上泼。但稍有点头脑就不会相信邓芳会是黑衣人,邓芳没那脑子,也没那魄力。
灾情稳定下来后,袁朗舒口气,整天和曹福安一起,下棋饮酒。到了八月,豫州终于迎来了甘霖,倾盆大雨下了三天三夜,干渴的土地滋滋地吸食着雨水,吸饱后便敞开怀抱,准备拥抱农人的耕种。曹福安这时打开仓库,给农民发放平价种子。天下作物七种,一曰粟,二曰稻,三曰麦,四曰黍,五曰穄,六曰菽,七曰杂子,这时节,正适合种植晚粟。
袁朗这才发现,曹福安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购置了大量的晚粟种子,储存在府衙后面的仓库里,旁边就是曹福安的住所,重兵把守,一面保护着曹福安的安全,一面保护着种子。
全豫州的百姓都收到了晚粟种子,及时地将种子种进去,不多时,豫州大地便郁郁葱葱。晚粟种植期晚,成熟期也较长,春季收割,正适合青黄不接时补给粮食供给。袁朗草草算了一下,这些种子恐怕要值五百万金。如此巨大的钱,曹福安是从哪儿搞来的?韩玄给的?不像,打邓芳时,韩玄已经借给了曹福安一千兵马,出了人还出钱,这不是韩玄的风格。
确认种子生根发芽长势良好后,曹福安才回洛阳复命。临行前,袁朗到城外送行,叮嘱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如果需要帮助,他袁朗绝不会见死不救。曹福安笑着说:“袁公放心,曹某没有性命之忧。”
袁朗摇头说:“曹公不要掉以轻心,别的不说,那个黑衣人还没抓到呢,你可别跟我黑衣人是邓芳,这可骗不住我的。”
曹福安轻生说:“不是邓芳,可能是张让,也可能是宋典,也可能是李芳刘芳,谁知道呢?豪杰起事,往往都是趁天灾人祸,然后蛊惑人心,利用别人的鲜血达到自己的目的。我既然把灾祸的土壤给消灭了,就不用担心什么黑衣人了。”
袁朗感叹:“曹公,虽然我们是朋友,但说实话,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
曹福安笑:“袁公,天下朋友,相识容易,相知太难!”
曹福安拱手回洛阳复命。
之后的事情非常简单:刘宏对他大加赞赏,韩悝也没找他麻烦,奇怪的是,宋典也没找曹福安麻烦,还亲自到曹家,找曹福安喝酒。
至于职位,曹福安从御膳房采买,正式升为御膳房总管。他跟十常侍关系处得都不错,因为赈灾有功,三公九卿对他也颇为青眼有加,反正他就这么奇妙地左右逢源。
这一年,袁朗来洛阳面见皇上,面陈这几年豫州的治理情况,然后他不顾鞍马劳顿,特地到曹福安府上拜会。
曹府位于洛阳西郊,地方较偏僻,周围也没有勾栏瓦肆,显得比较寂静。袁朗却观察到,紧挨着曹府的是一座宏大的楼宇,上书“曹氏学堂”,不用说,这是曹氏子弟读书的地方。另有一处阔大的广场,土地松软,马踏痕迹宛然。
“练武之地!”袁朗赞道,“文兴武烈,曹氏有为啊。”
曹福安热情地招待他美酒,袁朗看到曹府上下人丁兴旺,女人们绫罗绸缎,子侄们则习武学文,一派发达的景象。曹福安见他出神,便开玩笑说:“袁公升为廷尉左卿,主掌刑法,莫非要治在下贪污之罪?”
袁朗笑着说:“如果按曹公公俸禄,这深宅大院家丁如云,美妇伴侧,丫鬟清丽,绝对是供不起的。”
曹福安笑着点头:“我不清廉,一个跟‘十常侍’关系甚密的太监,说他清廉就跟说皇上圣比尧舜一样。”
袁朗一愣,这样直白地讽刺皇上,可是杀头之罪。曹福安笑笑说:“袁公学富五车,但为人太书生气一些。像豫州赈灾,袁公早就能想到逼迫豪强出粮赈灾,但是却不敢行动。”
袁朗点头承认,他叹道:“曹公公虽然生活优裕,但跟张让等人的豪奢相比,曹公公还算俭朴,就是府上的美女多了点儿。我知道曹公公非常人,所做之事也都是非常之事,我有心想问,但又怕唐突……”
曹福安一点也不在意,让袁朗有问题就问。袁朗就问他为什么肯主动到豫州赈灾,难道真的是为了光耀门楣?
曹福安摇头,作为太监,死后都不能入祖坟的,光耀什么门楣?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不忍心看到百姓受苦,自己就是因为饥饿和贫穷才的宫里做太监的,深知灾年饥民的痛苦,人易子而食,这种人间惨烈的痛苦景象是他不愿意看到的。而他又看到宦官专权皇帝荒淫敢于担当的大臣们不多,所以就想出来帮助那些饥民。
没想到,曹福安还是一个很有正义感对朝廷很不满的太监。袁朗这才明白,曹福安对“十常侍”的阿谀,其实目的只有一个:做事。
曹福安说道,做事分两种,一种是为百姓做事而不得不做违心之事,另一种是为达到自己目的而牺牲百姓,表现在故意制造混乱。如豫州的灾祸,表面上看是天灾,其实是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