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爱情,万万亿亿。
这一种:前半生,我爱热血戎马,后半生,我只爱她。
1
巍峨雪山之下,汩汩冰水恒流。圣洁的山巅之水,给山脉各处送去希望的泉流。
方锦知和一干科研人员在雪山中流连了半天,终于收集好所需要的数据和样本,准备顺着指南针的指引下山。
因为雪山地势危险且天寒地冻,所以这次考察方锦知就只带了三个男学生一起。四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儿,每个人身上都裹着厚重的防寒服,背着登山包,肩上扛着测量设备。
方锦知其人,三十出头就已经是知名学府的教授。据说,教授只是他头衔里最低级的一个,他还是个军人出身的科学家。光环罩头顶,高冷气质斐然,就算是男学生也不敢和他嘻嘻哈哈调笑,眼神都不太敢往他身上放,自然也没人发现他走路有点瘸。
扛着设备强撑着走了一个多小时,一行人终于又见到抹抹翠绿。
长久劳累之后突然见到目标近在眼前,大家都兴奋起来。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感叹:“都说雪色纯净,可架不住一直看,一直冻。”
说完,他还打个喷嚏,吸溜了一下鼻涕。
方锦知比雪还冷的眼神扫过他红通的鼻头,微不可查地摇摇头,摸出衣兜里的厚棉口罩递给男生:“你们还得多适应,调研会遇到各种恶劣环境。”
日常清亮的声音今天听起来有点钝,像被千里雪山掩埋了一个冬天的醇酒。
男生脸皮红到耳际,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方锦知递过来的口罩给臊的。
这个口罩是临走前宋雨霏塞到方锦知包里的。
宋雨霏人如其名,雨雪霏霏,令人心驰神往。实验室的人都看得出来,地理与环境学院的院花宋雨霏喜欢方锦知教授,明里暗里,好几个研究生都打趣宋雨霏,叫她师母,每次都把宋雨霏喊得脸飞红霞,别提多魅惑了。
可方锦知这个正主倒好,对美人的好感自带屏蔽功能,只有需要做重活的时候,他才会想起原来宋雨霏是个女生。
那天宋雨霏塞了口罩就蹬着小皮鞋跑了,他追不上,也就任由口罩留在包里,只不过这个口罩上香味太浓郁,手塞进兜里一会儿就染上了花香。他对花粉过敏,连带着对花香也潜意识抵触,所以他看男生快要感冒了,就顺手把口罩给了男生。
在方锦知略显催促的眼神示意下,男生接过口罩,手足无措,只待在原地红着脸。
方锦知看他一眼,有点不解:“戴上,继续下山。”
男生支支吾吾哦了一声,手有点抖,戴了好几下才把口罩挂在耳朵上,露出红得充血的耳朵尖。
方锦知走在前面,自然也不知道他转过头之后男生们压低声音在说着什么。
山脚看似近,走起来还是远,等四人脚踏青苍绿草的时候,天已经微黑,草绿都看不真切起来。
天色渐晚,赶不回学校了。
方锦知扛着设备,领着三个人朝着当地人的蒙古包走去,看看能不能在当地人家里借宿一晚上。
草原很大,蒙古包散落在各处。
方锦知带着大伙去的是放眼望去能看到的最大的一个蒙古包,还没走近就被帐幔里传出的欢声笑语感染。
少数民族唱歌是真的好听,悠远辽阔,一听就知道是草原和苍穹养育出来的儿女。
方锦知低声说了一句:“可惜。”
很小声的感叹夹杂在歌声之中,连他自己都听不真切。
不过是真的可惜,这么好听的歌他听不懂歌词。
方锦知是大家长,自然和当地人沟通的事情都是他来做。可他实际上是不善交谈的,只有说到学术问题的时候才会侃侃而谈。
好在当地人很热情,不仅爽快答应了方锦知的要求,还盛情邀请他们一起吃肉喝酒唱歌。
酒酣饭饱,方锦知被灌得有点醉,看人已经重影了。
主人家举起酒杯又敬他,他喝不下了,礼貌地抿了抿杯沿。
主人家不满意,笑着说:“我们这里的规矩,喝不了酒就表演节目!”
都说酒壮怂人胆,三个研究生喝多了之后对着方锦知也不发虚了,和主人家一起起着哄,要让方锦知表演节目。要知道,看方教授表演节目比在现场看了春晚还值得吹嘘。
喝酒之后,夜风一吹,心中也朗阔起来,方锦知想也不想就答应:“好。”
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放,防寒服一脱,歪歪扭扭就站起来。
他走着S步,却不要人扶,虚着眼睛一直走到了蒙古包的中间。
以为他要跳舞,大伙都拭目以待,结果他倒好,板着脸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放在膝盖上,端正着脊背,眯着眼睛抱着胳膊唱起了军中绿花。
方锦知嗓音舒朗带着砂石的磨砺感,音域宽,唱起歌来还真像专业歌手。
歌声戛然而止,沉迷在歌声之中的众人才清醒过来,看向方锦知。
坐在地上的人还是坐在地上,只不过怀里多了一块烤羊腿,坐姿端端正正的,好似怀里抱着的是枪而不是羊腿。
他雪白的毛衣染上浓油赤酱的颜色,仔细看,头发上还挂着一小块肉和几点绿色配菜。
白玛央珠手里还提着烧烤叉,惊呼出声:“啊!我的腿!”
哪怕喝醉了方锦知对周围环境的变化感知也是很灵敏的,他把怀里的羊腿一举:“掉我怀里了。”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主人家带着方锦知去处理衣服和头发回来了。
要不是方锦知走路直不了,还真的没有人能看出来面不改色的他其实是个醉酒的人。
主人家安排方锦知坐下之后自己也坐下。
他和三个研究生说:“你们朋友喝醉了还挺像个小孩儿,我让他休息,他还要回来喝酒。”
“不!”方锦知一只手捂着头,另一只手伸向盘子,“我是要回来吃羊排的。”
“好!好!”主人家叠声应,把羊排递到他的盘子里。
大家都以为他是馋羊腿,只有白玛央珠觉得他其实是想报复。
报复什么?报复羊腿砸了他的头。
2
清晨熹微,气温微低,草原上四处飘散着冷冽的青草味道。
方锦知揉揉太阳穴,脖子上挂着一个单反从蒙古包里走出来。
他昨天晚上好像喝多了,断片之后没有多少记忆。清早起来,只觉得身上的烧烤味有点重。
烧烤味和奶茶味交织萦绕在鼻尖,他突然觉得有些饿了。
平时在学校,他养成习惯不吃早餐,讲完课,做完实验,就可以吃午饭了。今天估计是昨天喝过酒的原因,胃里还残留着不适的灼烧感,肚子时不时咕噜两声。
他有点饿了。
蒙古包里三个研究生还在睡,方锦知打算自己去找主人家问问有没有什么早餐可以垫一下。
目不斜视朝着最大的蒙古包走过去,他恍惚之间看见,苍穹和草原的交界之处立着一头黑白斑点奶牛。
一个头发随意扎成大麻花辫的姑娘正背光而立,莹白如雪的双手交替挤着牛奶。
姑娘的脸隐在光线里,看不清楚。
方锦知的注意力也不在姑娘的脸上,他只觉得,姑娘挤牛奶的手法,真不错。
鬼使神差,他步伐慢下来,对着姑娘的方向按了一下快门。
姑娘的脸虚成剪影,倒是那双莹白的手在画面里清晰着温柔。
拍完照,方锦知慢慢跨步,继续觅食之路。
他距离姑娘最近的时候差不多只有三米,他还是没有看清楚姑娘的脸,只听见姑娘在边挤奶边给自己打气。
“我可真棒!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挤奶能比我挤得好,我是什么神仙女孩啊!”
方锦知走远了,只听见这么一句。
可就算只有这一句,他也觉得这个姑娘,有点自恋。
方锦知前一秒刚放下筷子,后一秒白玛央珠就从帷幔的缝隙处钻进来。
怀里抱着一个金色铜壶,也不妨碍她走路颠啊颠的。朝气蓬勃,比草原上的小马驹还精神。
她的声音爽朗又带着女孩子特有的温软:“姑,我给你送奶茶来了!”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同样是背光的情景,可方锦知这回第一时间就听出了来人是谁。
可不就是那个自我认知不清晰的奶牛女孩吗?
学术论文写多之后,方锦知就对数据和文字描述要求都格外严格。就算只是生活场景,他也总会忍不住把说话人的措辞翻来覆去推断,所以白玛央珠自卖自夸的彩虹屁给他留下的印象就十分深刻。
白玛央珠坐下来的时候,他终于看清了这个姑娘的真面目。
鼻梁高挺,眉毛杂乱,皮肤古铜,眼窝深陷,衬得眼睛深邃。方锦知看见她,就想起雪山上的树,干净纯粹,野生地肆意生长。
彼时白玛央珠正弯腰给他倒奶茶,比牛奶还顺滑的肌肤在他眼前近距离停留了好几秒。
也不知道鼻尖的奶香是碗里的奶茶飘散的,还是姑娘光滑的牛奶肌散发的。
这是方锦知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女孩子还真的是香喷喷的。
女主人招呼白玛央珠在方锦知旁边坐下。
因为头天晚上把羊排掉在方锦知头上的缘故,白玛央珠一看见方锦知就有点心虚。可人的劣根性就是,越害怕的东西越想要偷偷摸摸看几眼。
白玛央珠就是这样。
她捧着一个奶茶碗,抿一口奶茶,眼神就往方锦知那里瞟一眼。
瞟的次数多了,就被人注意到了。
草原上的人本就生性豁达,女主人直接调笑白玛央珠:“白玛啊,小方好看吗?”
偷看猝不及防被戳穿,白玛央珠呛了一口奶,嘴唇周围挂着奶沫解释道:“我看他长得挺像成吉思汗。”
大家都笑,只当是她的少女心思被戳穿之后不好意思。
早饭过后,白玛央珠帮忙着收拾碗筷,路过方锦知的时候,他沉着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对白玛央珠说:“南城中医院的眼科不错。”
他怕白玛央珠不明白,就又加了一句:“斜瞟眼可能是后天的,早发现早治疗。”
可能方锦知是真的好心,可这话听在白玛央珠的耳朵里就是很刺耳。
她不是斜瞟眼!
她手一松,油滋滋的抹布就甩到了方锦知新换的白毛衣上。
她若无其事捡起抹布:“哎呀,眼睛真的不好使了,甩偏了。不好意思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