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彬笑了笑说:“行不行,事儿上见。况且不是说我就不管了,他在前面张罗,我在后面应承着。你就放心吧,保证场场面面地把事儿办了。”
话已至此,男人也不再多说,对赵小江点了点头:“那就辛苦这位小老弟儿了。”
“您放心!”赵小江回答得胸有成竹,干脆利落。
赵小江看了眼一旁沉默不语的谢彬,不再多说,径直走到地上上叠放整齐的几十米白布旁,捏住一头向上一提,另一只手顺势掐住白布的中段儿,就招呼死者儿女过来戴孝。
大儿子第一个走到近前,只见赵小江攥着白布的两头向他腰间一推,右手绕过男人的后背,在他左胯处翻了个花儿,俩手一较劲,只听“嘶”的一声,白布就应声撕断。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点儿拖沓。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谢彬都呆立在当场。他定了定神看向缠在男人腰间的孝戴。死者为男,戴孝左短右长,老伴健在,长短整差八寸。
老人的二女儿不放心,走到大哥面前,用手驮着赵小江刚刚绑好的孝戴,拿早已准备好的尺子向上一搭,正好八寸,分毫不差。
赵小江也不理会,接着给第二个人扯孝戴,儿女晚辈,不到两分钟,左侧腰间整整齐齐地都绑上孝戴,荡在前面的白布,左短右长相差八寸,无一失手。谢彬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走到徒弟旁边小声说:“你爹的这点儿手艺,总算是没失传。”
赵小江笑而不语,谢彬也不再多说,拿了个板凳坐在屋子的角落,静静地看着徒弟准备如何料理这场白事。
“大哥,孝戴系好了,咱们该写灵幡了。提前打印好的那种要便宜一些,要是现场手写,虽然好看,可需要二百元笔墨钱,您看咱们家……”赵小江对老人的儿女们询问。
“你就放心地操办,我说了,别怕花钱。”说着,男人从手提包里拿出银行卡递给媳妇说,“你去先取一万块钱——我这一下子有些蒙了,要不是兄弟提醒,这会儿,还想不起来钱的事儿,谢师傅和小老弟别挑理。”
“不急不急,老爷子的事儿大,钱的事儿小。”谢彬在一旁说道。
“那就麻烦嫂子了,一会儿亲戚朋友闻讯吊唁,咱们灵堂还没布置好,实在有失脸面。”赵小江却直截了当地打断了谢彬的话。大儿媳妇会意,披麻戴孝地走出灵堂,火急火燎去银行取钱。
5
灵幡又称引魂幡,招魂幡,为亡人引路去西方极乐世界。不超过60岁,“故”字前加“世”字。60——70岁在“故”字前加“耆”字,70——80在“故”字前写“耄”字,80——90岁在“故”字前写“期颐”二字。
死者为男,赵小江问了名讳,便拿出笔墨在白色的灵幡中央刷刷点点,按照男单女双的字数写道:耄故显考黄公讳宝山之引魂幡。
“咱家没用那种现成打印的阴魂幡就对了,其实这灵幡上,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有讲究。就比方说这前面的飘带,要按生旺墓绝四字念下去,最后一个字儿,必须落在‘生’字上。这叫男占生女占旺,你们读读看,是不是占在这个‘生’字儿上了。”
赵小江边写边解释,最后把灵幡高高地举过头顶,挂在了灵堂门口,大家才看见那几笔刚劲有力、端庄肃穆的字——
金童前引路乘龙东去;玉女送西方驾鹤西游。
“师傅,帮我递一下凳子。”赵小江突然招呼帮忙,把谢彬从回忆中惊醒。眼前的赵小江,让他想起了那个曾经名震溪城的殡葬师,曾几何时,自己就像现在一样,站在赵长青的身后,老老实实地给他打下手。
“好。”谢彬起身,拿着屁股下的塑料板凳走了过去。
赵小江踩在凳子上,用浆糊高高地贴了两条白纸,又提笔为死者书写挽联。此时,赵小江所展示出的才能已经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折服了。儿女们纷纷走到门口,想看看这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会给自己的老父亲,写出怎样的一副挽联。
赵小江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望了望躺在冰柜里安详入眠的老人,猛地抬起头,摇晃手臂写道:精神不灭风范永固,寿终德望在;岁越七旬含笑九泉,身去音容存。
不等大家反应,赵小江几步便走到停尸的冰柜面前,俯首贴在封存尸体的玻璃上,悲哀地说道:“老人家,您精神不灭,风范永存,可黄泉路上无老少,阴曹地府人情薄,此刻要给您送上那三斤六两买路财,您打赏途中拦路鬼,在给您送上的三尺六寸打狗棒,您棒喝前方恶狗村。”
说着,赵小江从包裹里抻出一根蜡做的黄色小棍,打开冰柜,塞进老人的左手,又拿来几摞纸钱,塞到了尸体的身下。
“虽然老人家已经西去,可这会儿还在阴阳两界中间的路上,所以,一日三餐,照送不误,灵位香火,终日长明。屋子里面,至少要有一人守灵,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他们磕头行礼,你们磕头回礼,他们鞠躬行礼,你们依旧磕头回礼,以示尊敬,以表家风。”
话音刚落,第一批前来吊唁的人就到了,原本阴森清冷的停灵房间顷刻间噪声一片。心情刚有所好转停止哭泣的儿女们,见了亲人和朋友,又哭嚎起来。谢彬留住了老人的大儿子,继续和他们布置灵堂,其余的人都退到外屋,不得惊扰死者。
赵小江问老人的儿子:“灵柩的四周,还没有布置,咱们一切从简,还是稍微有些场面?毕竟还是有不少宾朋,要走上前来瞻礼遗容,过于简单恐怕叫人议论。”
“两位师傅,你们觉得怎么弄合适?”
“其实,这死人后要花的钱,都是给活人看的,简单点儿也没什么。”谢彬向来不主张白事儿铺张浪费,就在一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