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耿耿于怀
文/陈白九
01
刚洗完澡，阿暖看着手机里的微信信息，直愣愣躺在床上得看着天花板叹气。
这不是她第一次收到这种邀约，自毕业两年以来不断有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同学问她，班级聚会来吗？
高中毕业后大家都考上了五湖四海的大学，阿暖留在了离家乡最近的二线城市。
因为留这个城市的同学太多，以至于她根本不记得谁在哪里，但是邀请却总是一次接着一次没断过。
算起来，毕业第一年身边的同学都在往一线城市冲，大家都仿佛在忙自己的工作，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收到类似的消息了。
阿暖也回忆起来自己的高中年代，那会儿学校重理轻文，她也就稀里糊涂报了理科，脑子不够用，每天都在死磕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成绩依旧倒数。
在那个时候，成绩差的同学是没有话语权的，更何况她还是市重点高中。所以高中三年分了两回班，阿暖都是稳定垫底的，她长相一般甚至有点儿圆润，成绩又非常出名的差，所以阿暖一直有点儿自卑，三年下来班级里来来回回说话的就一两个女生。
对于她来说，同学会就好像是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头发湿哒哒得挂在肩头，她丧里丧气得摸了一把，水蒸气仿佛飘到了心尖儿，闭了闭眼又把拒绝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删除。
总不能还说自己没空吧？
她转头看向镜子，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笑起来有点儿傻里傻气的脸，这些年除了夸她乖巧懂事之外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形容词了。
就是这样一个普通得随便丢进人群里就没有人影的女孩儿，怎么会有人记得她呢。
02
发完这条信息，阿暖烫手般得将手机丢开三米外，一双眼睛在被窝里骨碌碌得看着已经变得漆黑的手机屏幕。
提示音响起，她伸出手划开了密码锁。
阿暖尖叫一声，沮丧得跟自己唯一联系的一个异地高中同学求救。
“你为什么不愿意去？”一阵女声轻柔得在耳边响起。
是啊，为什么她不愿意去呢。
阿暖也说不上来，六年后的她明明可以上能应对领导下能沟通客户，工作上谨慎小心，生活上自律安然。
可是读书年代的那种自卑好像隐隐压在心头，以致于这么多年后都没办法释怀。
她也知道，总是这样拒绝别人的好意实在是太不礼貌了。
“你们难得在一个城市，多熟悉熟悉也好。”
朋友的规劝仿佛是压垮了她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阿暖妥协了。
她翻了翻群里的名单，除了她总共七个人。
那些人都是曾经的班委班干部，都是多年前的“热心肠”。
想必，也不会太难相处吧。
阿暖关了灯，抱紧了被子沉沉入睡。
03
因为社交圈子小，阿暖不怎么喜欢逛街，基本什么东西都可以网购。
她看了看自己的柜子，手里拿起了一件出挑的长裙，又默默放下。
转手拿了一件较为朴素的黑白条纹短袖，蓝色牛仔裤。
用了十五分钟给自己上了一层淡妆，连包都没带，直接拿上手机就出发了。
就像她读书那会儿一样，从穿着到身材到脸蛋，都普通得不行。
远远得看到了餐厅门口，她甚至手掌心都有点儿出汗。
突然一个男生走到了门口，朝着她招了招手。
阿暖下意识回了回手，小步伐跟上去。
男生对她咧嘴一笑，还是记忆里熟悉的面孔，只不过这些年变得更加黝黑健壮。
“好久不见，阿暖。”
好久不见，阿暖在心里偷偷得说。
他的名字是阿易，以前是阿暖的后桌，曾经的年纪学霸。
现在某知名大学读博，圈子里听到他的消息往往都是带着羡慕和尊崇。
阿暖对大多数人都不太记得，唯独阿易，重见他时有瞬间恍惚，确实是好像把自己放回了过去。
那些语言、那些动作、那些别人不为所知的心事都仿佛涌上了心头。
并不是少女情怀，相反的，阿暖心里的阿易一直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人物。
当年的男神，给她十八个胆子都不敢轻易意淫的。
04
那些年追阿易的人很多，上到学姐下到学妹，没有人不喜欢年纪第一学霸。
身为最近的前桌，阿暖自然是充当了传递情书的作用。
因为不敢拒绝别人，阿暖偷偷往他桌隔塞完情书后觉得异常愧疚，这种愧疚好像是给了阿易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于是每次塞完情书之后她都会偷偷给他的水杯打好热水。
除此之外大概就是她难以启齿的物理成绩，她至今都还记得物理老师发完考卷后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班级第一和倒数第一原来位置就一前一后，成绩怎么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那个时候她巴不得钻到底地下去。
除此之外，她甚至都不记得有没有跟他说过话。
日子太久了，久的她一丝一毫都想不起来了。
只是记忆里的笑容跟眼前这个人的笑容渐渐重合，她突然觉得脸颊一热，低头拿着筷子戳着碗里仅有的西蓝花。
那视线好像一直没有离开过。
她转过头故作轻松得听别人聊这些年的往事，跟以前一样，小透明似的不开口说一句话。
突然一双筷子将一只咖喱大虾夹到了她碗中，阿暖抬头就看到了阿易清澈的面孔。
“光吃西蓝花吗？”他笑着说。
阿暖觉得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了。
05
“现在住哪里？”阿易笑着看着她。
“住镜月小区。”她抬头喃喃道。
“我不是在问这个，你还住在13巷334号吗？”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阿暖看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那是她老家的地址。
准确得说，她高中读书那会儿的家庭住址，但是那个时候并没有邀请过什么同学来家里聚过，时隔六年，阿易怎么会知道她的地址？
心里所想下意识也便问了出来。
“我跟你是邻村，高中大周放假回家我跟你坐的是同一辆公交车，但是我在你后一站下车，不过你好像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注：高中是寄宿学校，单周是小周，需要留校学习；双周是大周，可以回家休息。）
阿暖瞪大了双眼，上了三年学都不知道原来他跟她是同一辆公交车。
“高一那一年分班考，你的成绩是全班倒数第四，那一次你坐在公交车右边第三排靠窗，哭得跟小傻子似的，我也不敢安慰你，看你下了车我也跟你下了车，你在路边哭了好一会儿才进的家门，我看你进去后才回家的，门牌号就一直记到了现在。”
“高二那一年你竟然还是我前桌，跟你说什么你都傻乎乎得只知道点点头，也不知道脑袋瓜听进去了没有。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抽屉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是你塞的吗，只是看到桌子上冒烟儿的水杯又不好意思说你什么，自己成绩都一塌糊涂了还替别人做好事儿呢。”
“物理不懂不会问我吗？我课间午休都空得没事干，这么大题库在你以后面都不知道利用，要不是老赵（物理老师）总抓你去办公室，我也巴不得天天跟你讲题。老师讲过的重点你还总标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难怪考试总用错公式，后来我都帮你偷偷改回来了，成绩怎么也还是没有一点儿进步？”
“高三了分班更加是一天到晚都见不到你，明明就是隔壁班，每天打水都会经过你们班，怎么哪儿哪儿都看不到你？高考结束后，人也突然没个行踪，去年年底回家听说你来同学会了，怎么就我没见到你？”
06
阿暖捂着嘴摇了摇头，信息量太大以至于她根本没办法消化。
桌子上七七八八个人突然一片寂静。
谁都不知道当年出了名的学霸和学渣竟然有这一出。
“我下半场就走了。”阿暖抬头低声说。
一男生站起哄说道，“她哪里是下半场就走了，她就提前过来跟她几个同桌聊了几句就离开了，说来也巧，她刚走你就进来了，大门口就一条道儿你们竟然没遇上？”
阿暖窘迫得捏紧了衣袖。
“不准揶揄她，她脸皮子向来很薄。”阿易笑着说。
大家起哄着说说笑笑仿佛翻了篇章，谈起现在的生活大多是多姿多彩的。
喧哗中突然一阵低沉男声传入她的耳中。
“看到你现在过得好，我就放心了。都在一个城市，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阿暖抬头，看到阿易笑着看她。
说有遗憾吗？其实阿暖并不知道，也许没有那么多阴差阳错，她和他会成为要好的朋友，甚至是更亲密的关系。
但是，人生本来就是阴差阳错呀。
她捧着热茶，渐渐开口加入了大家的话题中，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人心底的善良真的太美好了，好到过去了这么多年，已然能妥当熨烫在她的心头。
让她有了更多的勇气和力量面对过去和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