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因肝病去世时我大概也就是五六岁的样子,现在努力回想,也只想得起来她的大概模样。只记得外婆的身躯瘦小,脸色是黝黑的,脸型与母亲的脸差不多,只是母亲脸上的皮肤好像白了一点。还记得外婆寡言少语,但一开口说话都是很温和的,笑容也很慈祥。
与无数的孩子一样,我也被外婆疼爱过。只是与外婆相处过的时间太少,而她离世又已经很久了,所以现在能记得起的与她相关的画面太少了。
小时候我常去外婆家玩。她家就在我们邻村的乡级公路边,离得不远。有天早晨吃罢早饭,母亲给我洗了头,换了新衣裳,叫我去外婆家里玩,看一看外婆在干嘛。我去的时候她们也吃罢早饭不久,外婆不知道去那里了,只有刚娶进门不久的妗子在家。妗子见我来的这么早,以为是没吃早饭,就把她们吃剩下地舀在一个小铝锅里的菜连锅拿来给我吃。可能吃别人家的饭就觉得香一点吧,我蹲在外婆家厨房门口把拿来的菜就着馒头一点点吃干净了。
妗子逗我说:“小麦,是不是你妈妈没有给你饭吃?你把妗子们的锅底都现出来了!”
那时虽然幼小,竟也觉得这是在笑话我,就不高兴地翻起身来走了。走到公路这边几百米时我听见外婆在喊我,我回头看了看,她瘦弱的身躯站在一棵大柳树下,一边喊我,一边向我招手,叫我回来。但受了“委屈”的我还是回头回家了。这是我现在能忆起的有关于外婆的最早的记忆。
虽然当时在妗子跟前受了点“委屈”,但后来还是常跑去外婆家玩。有时外婆去除草,我也会跟着去。她在地里除草,我就在地边的柳荫下玩。困得想睡时,她就吓唬我说:“地上不能睡,万一耳朵里爬进虫子会让你耳朵变聋的。”甚至还说:“地边的坡上有蛇,你听叽~叽~叽~的叫声,那就是蛇的叫声。以前有个人,在地里睡着了,还打呼噜,嘴一张一张的,结果肚子里钻进去一条蛇,最后人蛇都死了。”吓得我轻易不敢睡了。到我少年时我发现“叽~叽~叽”地喊的不是蛇而是蚂蚱。但到现在我都不知道睡觉时耳朵里钻进虫子到底会不会变成聋子。但有时困得不行,虽怕虫子钻进耳朵,也怕蛇钻进肚子里,但还是会在树荫下睡着。等我醒来时是睡在外婆的马甲上的,全身到处也爬满了蚂蚁。
有次,外婆在地里除草,我在地边的草坡上玩耍。我发现一种软软黏黏的东西,有点像杯子里泡开的茶叶。我问外婆:“外婆,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外婆说:“那是地达(地耳),可以吃的。你多拾点,晌午里外婆给你做地达包子吃。”
早已不记得地达包子的味道了,就像已不记得外婆的音容笑貌。但记得那天晌午里我吃了不少的地达包子,并且觉得那热腾腾的包子很香很香。后来我也向母亲要求过给我做地达包子吃,但她说她不会做。不知道是真的不会做还是不想做,反正我是再也没吃过地达包子了。
再后来,外婆的肝病日重一日,常痛的在炕上打滚。她终于没能挺住,因肝病去世了。
听母亲说,外婆最疼我。而我也一直很想念外婆。只可惜她去世的太早,留给我的记忆太少。
外婆命途坎坷,长于新中国最困难的时期。听母亲讲,在她小时候,外公也多病,妈妈们兄弟姐妹有四个人,生活很困难,家里常常断炊。而外婆的娘家那边的光景要好一些。所以外婆有事没事就常回娘家,回来时总会带些吃食来。有时候带来的馍都没有凉透。而她每次回娘家,外公以及妈妈们兄妹就蹲在大门口的柳树下往外婆的来路上望。就是外婆的娘家人的接济和外婆在娘家与婆家之间的路上一次次的奔走,让妈妈们在那个极端困难的岁月里还能偶尔满足的吃饱肚子。
熬过了最困难的岁月,让儿女们刚刚成了家后外婆就撒手人寰。真正说来,外婆是真的没有享过福。无数平凡人的人生都是这样,默默无闻,籍籍无名。像外婆因为离世得早,在现如今的世界上除了她的后代以外,再已几乎没有了她曾存在过的任何痕迹。但我会永远记得她,以及可能再也吃不到的地达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