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许此时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漠北的寒潮和襄上营同袍的鲜血海潮一样漫过自己的头顶,他恶狠狠的咬着牙,把苍老的眼眶直瞪出了血。
那黑色怒潮般的骑兵转眼间已经离护城河不足一千步了,那些纯黑色的骑兵像是地狱的妖鬼一样沉默,老许突然看到那骑兵的前阵中突出了一骑,那是一个全身笼在盔甲里的骑士,他的背后束着长刀,一杆长枪挂在马鞍上,那名骑士的奔袭速度十分的快,只是一瞬间他就脱离了本阵,老许听着身后拉动吊桥机阔的咯咯声,心里却并未安定下来,虽然吊桥已经升起一人多高了,但不知为何,他有一种感觉,那个黑甲的骑士一定能跳上来。
老许甩动头颅,再抬起头来,骑士已经突进到护城河边上了,像是有一声惊雷炸响在老许的耳边,老许愣了一愣,那名骑士在爆喝中腾升,双脚猛的蹬在硕大的马头上,他借着这踏下的力道,身子蓦地拔升了将近一丈的高度,天空上的阳光被他的身子遮挡住了,像是一只硕大无朋的枭鸟,老许木然的抬头去看,感觉头顶上压下无比绝望的阴影。
刀光像是银色的寒芒,骑士在跃到最高处的同时背后长刀的刀光也到了,揉进铁丝的吊桥绳索应声而断,“轰!”巨大的吊桥毫不迟疑的落下,砸到地上腾起一大片尘土。
老许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直到尘土散尽,黑甲骑士的身影在尘土中影影绰绰。
“许头!快进城!”有声音在自己的身后撕心裂肺的喊,老许回头,守门的士兵已经全部进入城门了,巨大的青铜城门也只剩了一个身子的空隙,就在这时,身后的马蹄声也已经踏上了吊桥,老许的头皮一下子就炸了,放步向着城门狂奔起来,护城河上的吊桥离城门共有二十步的距离,可是他此时却感觉那段距离是那么的遥远,身后马蹄的踢踏声像是死神的脚步,老许甚至都能感觉到战马炽热的鼻息喷在自己的脖颈上,他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跑不到城门里了。
“关城门!”老许大喝着挥手,他向前拼命跑动的身子突然停住了,他把把手中的长刀猛的拔出来,沉下身子猛的旋身切了出去。
黑甲的骑士及时拉住马头,在吊桥的中央停了下来,吊桥的另一侧,狂潮般的骑兵越来越近了。
“来将通名!”老许嘶哑着嗓子喊,他感觉自己胸膛中那颗苍老的心脏简直要跳了出来,他把长刀横到自己胸前,死死的盯住面前巨神一样的一人一骑。
骑士静默了一会,他带着遮住脸庞的头盔,只露出一双近乎漠然的眼睛。
“楚云国,卫阗。”骑士的声音也是近乎冷漠,像是弹铗而起的锐鸣。
“齐国襄上营!三等骑将,许铁原!”老许一抖手中长刀,他抬头望着城头,一身白衣的少年凝视着自己的眼睛,老许的身子一震,突然就不害怕了,他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唾沫在自己的长刀上,哈哈大笑,“杀啊!”
他一声吼完便举起长刀冲了上去,仿若身后跟着千军万马。
黑甲的将军微微皱眉,一拉马缰,手中五尺七寸的长刀忽的斩落下去。
历史:
大旻昭灵帝仁德六年十月,楚云国殿前司马卫阗攻破齐国南疆边城,南望城。
(一)
昭灵帝仁德六年,九月。
楚云国,宣城。
寅时三刻,楚云公从睡梦中醒来。
此时距离天亮只有一个时辰,却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候,楚云公卧在软榻上仰望天井,浓墨色的天空没有一颗星辰。
“几更天了。”楚云公轻咳一声。
“禀国主,寅时刚过三刻。”五十步之外,高大的楠木屏风后传来低低的声音。
楚云公微微一愣,扭过头去看向屏风,“樊承?”
屏风后的声音依旧低沉,“臣下在。”
“你……一夜未归?”
“宫人粗鄙不堪,被臣下喝退了。”
“你彻夜不归,所为何事?”
“正要向国主开诚布公。”
“那么,”楚云公翻身而起,坐在榻上,“近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