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血红的横幅下,在热烈的掌声中,在相机“咔咔咔”的助威声中,一个镜头定格了——瑟瑟发抖的我抱着文具盒和作业本在凛冽的北风中咧着嘴笑呵呵。
我并没有得到那个米老鼠书包。
米老鼠书包是我的痛。就算岁月蒙住了双眼,浆糊糊住了脑袋,长了年龄,往事难忘。
从厕所出来,我们来到杨柳依依的月牙湖边。风儿轻吹,送来阵阵水腥香。有几个小孩在附近玩耍。老柳树下的一片小天地,是我和朋友两年来吃饭的阵地。
我拽掉一片柳叶,用手指肚慢慢捏碎,然后撒下,忐忑不安的心才回归正常。
“你说,哥——”我突然来了巨大的兴趣,连自己都觉得无比的诧异。
“兄弟,以后打饭,到哥窗口,哥给你多打些菜。”薄唇一张一合,公鸭子的嘎嘎叫并不难听,挺暖。
我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凝视他的小眼睛,我尝试着读出点什么。徒劳,我的阅历不够,分辨不出深藏不露的诡计,嘿嘿一笑,耐心地等待着重点的到来。
“哥多找些钱给你,你看着给哥点就行。”公鸭嗓咆哮了!
涛子的小眼睛紧紧地注视着我,要把我吃掉。他猛地一仰头,额前的几缕长发一摆,向后跑去,不过,转瞬又摆回来了。
这不是贼吗?
我又是一惊,没敢接腔,也不敢看他。
我随手捋了一把柳叶,甩手向月牙湖扔去,柳叶在空中哆嗦着,一片一片地落在水面,起了皱,一个又一个涟漪在徐徐扩散。对面的亭台里,有两个小孩正挥舞着柳条欢快地歌唱。
好冷,虽然酷暑之气正盛。
“哥——这——这不好吧?”我牙关打颤,浑身发抖,回看他一眼,结结巴巴地说道。
“没事,有我呢!”也许是我的反问正中他意,没有直截了当的拒绝给了他力量,他又拍了拍我的肩膀,最终搭在上面,使劲捏了一下,狡黠一笑,公鸭嗓又叫起来:“以后每晚六点半,就这,月牙湖,哥等你!”
他说得自然流畅清晰,就像一个老演员,练过多次,面对不同的人,轻车熟路。
说完,他双手又斜插进裤兜里,噙着烟,哼唧着小曲,扬长而去,留下一身汗的我呆愣在那里。
理智催促我要追上他,拒绝他。可鬼迷了心窍,我一动不动,任汗滴从发梢滚下,从脸庞淌下,灌进脖颈里。
叮铃铃——预备铃声响起,清脆中带着急促,玩命地催人奔起。
云里雾里一下午,老师也好像专捡我听不懂的讲,脑袋蒙蒙,记不得一句。笔记本上乱糟糟,密密麻麻一片黑色,好像都是个“钱”字。
一只饥肠辘辘的瘦黑熊在四处觅食,绝望之际,天上掉下一条活蹦乱跳的肥鲟鱼。
黑熊欣喜若狂。
我遇到了传说中的黑社会大哥,而我就是那个初出世道不谙世事毛手毛脚提着大哥大紧跟其左右的小马仔。我莫名地恐惧着兴奋着,大哥要给我传经。
我遥想着米老鼠小书包,期待着放学。
终于,下课铃声响起,声振寰宇。
我抓起饭碗,箭一般飞出。
食堂是个简易棚子,楼板并列两排,中间是宽敞的过道,人来人往。饭香扑鼻,缠绕着味蕾,勾引着饥肠,咕噜咕噜声来回翻滚,干涩的口腔早已湿润,前方不远,有一顿大餐在等着我。
人上的很快,黑压压一片,匆匆忙忙,熙熙攘攘。我加入了涛子的窗口前排着的队伍,故作镇静地伸头张望,盘算着轮到我的时间。前面的人不断减少,从这个窗口奔向另一个窗口。我的脚步随时跟进前移,他离我越来越近。
马上轮到我时,突然一阵莫名慌张。手心紧攥的五元钱已经皱得不成样子,汗渍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