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间我出生成长的房间,满屋子都是回忆,都是小时候爷爷奶奶的身影。
已经冬天了,晚上温度特别低,尤其是我们家那种平房,房间的地面微微泛潮,我拿了被子和席子放在屋里,姑姑常年腿疼,这样的天气受不住的。
姑姑一直不停地说:“清老起来咱妈还喝了一碗饭,看着都不带走的样子,就到晌午咱妈长舒一口气,说不中就不中了。”说完姑姑的眼泪就下来了,父亲也说,老年人上了岁数,要走特别快,根本来不及通知人。
姑姑还在说:“怪不得她从清老起来就一直往门口望,这是盼着人回来啊,最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眼底有泪,我扬起头,拼命把眼泪憋回去,我不想泣不成声,还有那么多的事需要处理。
晚上父亲和姑姑守了一夜,我因为坐了一下午的车凌晨两点还是被劝去休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睛,眼前,脑海里闪现的都是小时候,我,姐姐,爷爷和奶奶四个人相依为命。
极其年幼时失去母亲,父亲终年外出打工,爷爷奶奶舍不得我和姐姐受苦就一直管着我们。
记忆中我的爷爷奶奶永远不会老去,我以为他们可以陪我走很远,远到来不及想;我以为他们永远不会死,死亡是离我们那么远的事。
可是,一眨眼,一切都变了,爷爷走了,奶奶也走了,姐姐组建了新的家庭,记忆中一直像个英雄一样的父亲也两鬓斑白,我也大学毕业了。
岁月就像发了一场洪水,我们都被冲散了,有时候想:如果这一切都是梦,该多好。
03 要学着把眼泪咽回去,流到心里
家里的天空
次日,天没亮的时候我就醒了过来,陆陆续续有人来吊孝,急促的鞭炮声和断断续续的哭声此起彼伏。
我起了床,洗漱完毕,看到村里的长辈在院子里架了一口大锅,在做饭。
我们这里的习俗,哪家有人去世了,近门的邻居会来帮忙。有两个人负责做饭,一个人烧火,一个人做饭。只是现在都用风机加煤炭,做饭就是一个人的活儿了。(菜都是我们自家人摘好洗干净的)
吃过饭,在家里架起桌子椅子,有人前去买棺木,有人去买菜,场面乱如废墟。其他哥哥姐姐还在陆续往回赶,我们则守着奶奶。
父亲考虑到亲戚们都很忙,出殡安排在了明天。一旦下葬,奶奶与我们便天人永隔,此刻的每一秒都显得那么弥足珍贵。
家乡有个习俗,儿孙要在故去老人的烧纸盆(俗称阴阳盆)的盆里用剪刀等利器在盆底钻孔,据说这是用来漏脏水的,钻的孔越多,水漏得就越快,这些水就不会被故去的人喝到。那个盆子是用土烧的,钻孔的时候很容易,几乎几分钟就钻好了。
姐夫陆续开车去接了其他人回来,我偶尔被父亲遣去干点活,没什么事做的时候就一个人对着奶奶的遗像发呆。照片中她还是儿时记忆中的那般模样,面容如清风明月,鬓角如霜,嘴角微微扬起,慈祥和蔼的样子。
这个时候脑海里就自动闪过那些快乐的画面,她会给我做很多很多好吃的,自己从来都舍不得吃,每次都是我和姐姐喂到她嘴边她才吃点;她会在我生病发烧的时候用她的额贴着我的额,说很多有趣的故事转移我的注意力,然后哄我睡下,自己去厨房里给我做好吃的。一觉醒来,发烧好了大半,奶奶就端着香喷喷的鸡蛋面一口一口地喂我吃。她却也会在我不想去上学的时候皱眉生气,可是依然耐心地说:“越往好处越难,吃过这些难,就能尝到甜了,不知道奶奶能不能看到那一天了。”
说这些话时我分明看到她眼里的无奈,那个时候小不懂得真的会有发生的一天,我那时只会拼命地摇头说:“奶奶要看着我读大学,研究生,然后结婚,将来我的孩子还要给您带呢!”
她笑着说:“不怕累着奶奶啊!”
……
可是现在我还没有找到工作,没有挣到钱,也没有结婚生子,她就已经不在了。
下午我去邻居家请了九嫂子来撕孝,来帮忙的人,来吊孝的人也渐渐多起来,院子里闹哄哄的,可是我的心里特别安静,静到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可以掀起惊涛骇浪。
我从来没为她做过什么,她不过期望我考个好一些的研究生,然后结婚生子,可是连这么卑微的愿望我都实现不了,想到此后我再也不能一回到家就喊:“奶,我饿了!”眼泪就欲喷薄而出,我强忍眼泪,昂起头,佯装看头顶的天空,把眼泪一点点地倒回去,倒回心底最深处。
之后根据奶奶的年龄做了88个哭丧棒,就是把纸剪成特定形状然后用浆糊粘在木棒上。
做完这些请的响器班子就来了,在院子里设了灵堂,是那种用气充起来的塑料,摆好了桌椅,茶水,响器便吹吹打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