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凉哀怨的声乐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在耳边,在这样一个悲伤的环境里,眼泪很容易被情绪俘虏。我一直在极力忍耐,我犹记得爷爷去世时我几乎全程都泣不成声,好像把很多年没流的泪水都在那几天连本带利全流了出来。
而今,我不想奶奶看到一个如此的我,我想好好的陪伴她最后的时光,可是眼泪很不争气,即便我极力克制,最终在两个姐姐轮流给奶奶磕头后还是哭了出来,猛烈的啜泣声,这些年,看着身边的人事音书变化无常,我却还是不想改变,如同我一直无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晚点的时候奶奶的娘家人赶到,哭泣声,响器声,人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以前觉得自己见惯了生死离别,不过皆上演呼天抢地的戏码,其间几分真假又有谁知?但轮到自己头上才发现,但凡遇到大悲大痛,通常是无声的沉默,悲伤不会因为哭声的渲染而加重或减轻丝毫,真正的缅怀永远在内心最深处。
吃过晚饭,我们依次按照辈分长幼在奶奶的灵前磕头,时间就这样哗啦一下子过去了,天又暗下来,屋子里坐满了守灵的亲人。
我想起还在念小学的时候,我那个时候很调皮,放学后总是先去和小伙伴们疯玩,总是等到吃了晚饭才发现还有作业未做。
这个时候奶奶刷完了碗就会搬个凳子坐在书桌旁边陪我写作业,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身影高大,总是给我很多很多力量,这种力量支撑我走过黑夜,走过中考,高考,一直走到今天。
有时候她会拿点花生坐在那里剥花生壳,有时候会缝补破旧衣服,有时候就什么都不做看着我写作业。
我写累了的时候抬起头看到旁边的奶奶,就会莫名地感觉到力量,于是低头继续写。
每次写完的时候奶奶总会意味深长地说一句:“白天走四方,夜里点灯补裤裆,油熬干了,裤裆也补反了。”
我会噗嗤笑出声来,但下次还是会一样忘记写作业,在夜灯下匆忙补写作业。
这个习惯在离开家念初中后就更改过来,因为再也不会有人陪我一起写作业,无论熬到多晚。所以我总是在第一时间里就会把作业写完。
而今夜,我一秒钟都不想睡觉,我想补一夜的作业,甚至更久更久,就这样陪在奶奶身边,补一辈子的作业,永远做她的长不大的孩子。
04新坟如莹,别后无依
奶奶和爷爷合葬了
一夜无眠,脑海中,眼前都是过往的影子。夜寒如雪,从没有那么冷的夜,从身体发肤到灵魂的每个章节都结了厚厚的冰。从没有那么深的夜,但眨眼间便天光熹微。
早上五六点钟时做饭的人开始忙活起来,响器班子再度吹吹打打,哀乐弥漫,让人的泪腺无限膨胀,我极力忍耐,害怕下一刻就止不住痛哭失声。
脑海中被塞满了太多的回忆,整个人除了悲伤什么都做不了。陆陆续续地有亲戚朋友前来吊唁(我们那里叫吊纸:就是亲戚拿一捆火纸在灵前磕头行孝,孝子在对面同样磕头回礼。)
帮忙的乡亲们暂时没事情可做,在一旁的桌子上打牌消磨时间,哄笑声格外刺耳。
那一刻我明白: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分担二字,没有人会陪你一块伤心难过,那太奢侈。但他们能来,我已是万分感谢。
人只有陷入四面绝境才会懂得不落井下石已是这个世上莫大的慈悲了。
姑姑们在灵前撕孝,为前来吊唁的人发孝。我去村头的树林里砍柏树枝,按照我奶奶家乡的习俗,入殓前需要在棺木底铺一层净布用硬币钉住,然后在布层上面依次放上香,柏树枝和铜钱币。
此外还要按照奶奶的年龄准备88个小馒头和一把粗粮粉。在去往天堂的路上,遇到路边有狗就撒馒头,路边有蚂蚁就撒粗粮粉,这样奶奶就可以平安地走入天堂。
做完这些事情我就到灵堂边守灵,因为几个小时后奶奶将会永远地躺在黑暗而又冰冷的棺木里,长眠地下。凄凉的乐声声声入耳,从前我最害怕听到这样的哀乐,因为会让我想到死亡,我本以为自己在人世摸爬滚打二十几载,但终究从没习惯过死别离。
我看着眼前走马灯一样的人,来来往往,有熟悉的,有陌生的,想到人的一生其实很短暂,能留下的东西真的不多。以后我必将独自面对人生,我终将独自成长。
管事的人很快就按照入葬程序一步步执行,奶奶被推出灵堂,由侄子们将她抬入棺木之中,姑姑们再一次哭倒在棺木旁,我站在离奶奶很近的地方,看到她安详的面容,想到此后再无见面的可能,眼泪止不住地流。
管事的人大声嚷道:“别把眼泪流到棺木里。”有一种说法:若活着的人把眼泪流到了棺木里,此后就再也梦不到故去的亲人。
我擦干了眼泪,帮奶奶把陪葬的衣服放在她身旁,克制眼泪流出,那一刻我想起小时候,睡觉不老实总是蹬被子,奶奶就那样不厌其烦地一夜起来好多次帮我掖掖被角,记忆中我好像只在她生病很严重的时候给她掖过被子,我那么不孝顺,不知道以后她愿不愿意入我的梦?
紧接着就是净面,姑姑们用棉花粘着干净的水给奶奶擦脸,我想起冬天的时候我总是赖床,早上奶奶总是把饭菜做好了来叫我好几次才起床,起床后她会用热水给我洗脸,可是记忆中我好像一次都没有真真正正地为她洗过一次脸?那一刻我几乎要痛哭失声,我觉得像我这么不孝顺的孩子,奶奶肯定连梦里都不愿意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