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的1958

2017-11-17 13:01:29 作者:我是败类

《我娘的1958》by 我是败类

我们这一代人没怎么过过苦日子,但我们常常会听到老一辈跟我们讲过苦日子的那些事。一些零散的记忆碎片,散落在岁月的长河,星星点点。我把在娘那里听到的故事,草草写成了文字以记之。正史上说,1958年至1961年,我国经历3年自然灾害。而坊间流传,那几年中国农村饿死了数万人。那究竟是一段怎样的岁月,且看《我娘的1958》,一起去苏北农村,听听这样一户普通百姓家的故事。

引子:

我老娘当年从江苏一嫁到安徽,就曾失过落,灰过心。以至于后来她戏谑地跟我们说“就你们安徽这个破地儿,什么都比江苏落后,就连闹饥荒也不例外。我们58年就啃上树皮了,你们这60年才赶上。”

以下为我老娘向我讲述了千八百遍的山东讨饭经历:

58年那一年我虚岁10岁。饥荒从上个冬天就开始了,过了年开了春就愈演愈烈。整个村子的人都没有东西吃。春天地头沟洼里长出的小青菜,我们直接拔出来,甩一甩根上的泥就整棵闷到能照出人影的稀饭饭里,囫囵地吞下去了。渐渐地青菜统统都被拔光了,就开始啃树皮,整块的树皮嚼在嘴里半天咽不下去;还没入夏,河沟里长满了酸柳,我们把酸柳头一摘也是直接闷到能照出人影的稀饭饭里,囫囵地吞了。

到了春末,正值青黄不接,不少大人孩子娃,已经支持不住,到处是菜绿的脸色,无神的眼睛。前院和我一起玩的小美,好多天不见,后来问了她娘娘才知道,有天夜里他父亲起夜发现孩子身体都已经僵硬冰凉,就随手找了捆草包裹着给扔进了村东头的那片水草洼地里了。老人更别说了,两天见不着谁,就准是饥死了或是野草中毒不起。

村里的大树底下,孩子们拉下一托托青黑色的屎。大人们忧心忡忡,眼看着要撑不下去了。大家就商量,得想办法,不能坐等饿死。大人们听说外边好点,说山东那边,能比我们这儿强。这样一商量,你姥娘和你小姥爷一起,收拾简单行当于次日便起身了。你小姥爷手里推着独轮车,背上背着他家那个三岁的死小芹(小芹是他家小女儿,后得一种叫黄病的病,没到成年不治而死,所以我妈后来每提到她,就称她为死小芹);你姥娘肩上挑个挑子,这头挑着一个简易包裹,那头挑着你五个月大的三姨,我和你大姨紧跟其后。

那一天出发的时候天还没有亮,黑蒙蒙的,下着蔼蔼的薄雾。我还迷迷瞪瞪的,就被你姥娘叫醒。一个六岁的孩子,踉跄着起来,睡眼惺忪,懵懵懂懂地跟着小队人马,离开了那个日夜饥荒交迫的家。

从离开村子,就马不停蹄。到了半下昼,走到一条宽宽的河坝上,坝上没膝的水,哗啦啦地流。你姥娘挑个挑子走在前边,我看那水淌得那么急,不敢下去。我怕一不小心栽倒里面顺水淌走了。就在那磨蹭着,犹豫着,害怕着,你姥娘回过头来冲我就嚷:“不想过是吧,不想过你就自己折头回家吧…….”哎,我当时可是真想折头回家啊,可大早上起这么早,黑咕隆冬的,哪还认识回去的路呢。当时要是真认得路,我真就回家了。

夕阳还有最后一抹红的时候,我们已经出了新沂,到了马头县境内问了问路人,才知道,我们从早起已经走了60里路。他们说再往北走走,离开马头到谭城,就好了。谭城县要好得多,到那里讨饭,饿不死的。我们又走了一段,就到了马头和谭城的临界。准备过河的时候,摆渡的人一看是一拨荒要饭的,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无论如何也不摆,大抵是断定我们无论如何也交不出摆渡的钱来。

这样子,一行人再走小命就都得扔路上了。

走了一天的路又没吃的,人,饥困至极。

所以就在这个靠近谭城的马头县境内,一个叫老马村的寨子里安顿了下来。

那时候人是多好呀,村东头第一户人家让我们住在他家院的前屋里头。

至此,我们正式开始了在山东的讨饭生涯。

那时候,我有个要饭碗,是你姥娘用干葫芦开的大半个瓢,打个眼系根绳挂脖子上,不得打烂。

到饭时,往人门上一站,有的人很好,觉得我还是个孩子,就赶紧给我点红薯面馍要不就是红薯稀饭,稀饭我当时就喝肚去,馍就舍不得吃攒口袋里带回去。人还问我“恁家大人呢?”,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在别的庄要要着来”;

有的人就不这样,离老远看我要去,起身把门“咣当”关上。哎,我当时好想把那门给一脚踹开,但但一次都没踹过,每次都是换个门接着要去了。

哎,讨饭的滋味固然难受,但总比没吃的饿着强百倍。我们总算能吃上饱饭了。虽然要来的不是白面馍馍,有红薯面什么的,但肚子,总算能够填饱肚子。

讨饭的生活似乎越过越好起来。最解馋的时候,村子里的人带我们一起去山下的那个沙河里去捞噶拉(山东方言,据老娘后来描述,我认为就是现在我们吃的那个花蛤)。

那座山高耸巍峨,青葱绿茂;那条河清澈见底,水流缓缓,一个个小噶拉悠闲地躺在河底。我们一人拿个小竹筐,一搓搓一筐底子,不大会就能搓半盆子。回来家煮着吃,煮出一锅浓白的噶拉汤。那个时间哪有油呀,当地的村民给我们点辣椒和盐。啊呀,咸咸辣辣的噶拉汤别提有多解馋了,到死都忘不了那个味道,比现在什么大鱼大肉都好吃千百倍。

不过,当年还有个难事。要来的这些饭,大人和大点的孩子倒能吃,就可怜你那三姨了。你那几个月大的三姨,要来的馍馍太硬,她又没有牙,她不吃。她呀,就吃什么呢,就吃垛园里花生秧子上人家没有摘干净的小粒花生瘪子。剥开弄碎了,她就吃这个。可是上哪有这么多花生瘪子呀。她越来越瘦,黑黄黑黄的小脸,整个眼窝陷得深深的,眼看着就不行了。你姥娘怀里抱着你那可怜的三姨,一夜没合眼,愁得头发都白了,第二天心一横做了把我三姨送人的决定。

我三姨因此被送到当地村子里一家不能生养的夫妻家里,作为他们夫妻收养的第四个难人家的孩子。离得很近,经常能见着。我三姨眼见着镖水就上来了,小脸蛋也红了,也有肉了。我姥娘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又开心又难过。开心的是,孩子有活路了;难过的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近在眼前却无力抚养……

大概在那个过了一个多月吧,听说家里日子好转了,我们一行就又回来了。

此时,麦芒已经开始发黄;走时,麦子还没有抽穗……

回来了,日子真就好过了呢。饭慢慢地就能吃饱了。这样子又过了半年,我们那块刮起了羊风。家家户户都养羊,我们家你姥娘也养了一只,后来还下了俩崽。等俩崽长成大羊后,家里就有三只大白羊了。你姥娘看着这三只镖肥的大羊,整天心神不宁,不宁什么?她想我三姨了。

下集《讨要我三姨》静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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