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上车吧!”
“嗯。”那低着的头,下面有声音轻轻回应到。
司机认识女孩,女孩是他这趟车拉的最后一个乘客。女孩基本每个月其中一个周末会搭一次车。不知什么缘故,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司机很快就记住了零落的名字。她是那种暗哑的刺目者。她很沉默,在车上不大说话,头望着窗外会几个小时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似乎是空白,偶尔有一种疲态闪现。
司机转动方向盘,车停在路边,客车较高,致使零落看起来似一只遗落的小桃。
她仰着脸,双手扶在肩带上。这是她的本能,总不由自主用双手扶着背包的肩带。有时候,似乎不得不去抓背包带子,因为抓着这根手掌宽的带子确实让她能够安心一些。
进入她记忆的是那个吃着芝麻包的女孩,她的妈妈仍然在向旁边的两位胖女人抱怨白雪包子铺今早又给她给错了包子。
零落在上车时,挤成扁鱼的人群向后略略移动了一些。
原本拥挤的车厢不知道哪里来一个空座位,似乎没有被人们发现那样孤落地存在着。。
司机只和零落说过三五句话,没有太多交集。
不过,也许有些人,他同周围人建立关系的方式始于一种莫名的信任,而止于言语和肢体的交流。
零落又可以靠着窗户坐了,窗外拂过的青山和长青苔的瓦片使她能够得到一点照耀。是的,可以为一点色彩感动。
某些瓦舍,总盖得那样精致小巧,连从疾驰而过的车窗里投去那偶尔一暼,都觉得十分美好,何况整日在里面居住的人呢?
狗总是被拴在路边一个小棚子前。两只前爪抱着骨头专心致志地啃,它全部的目标和快乐就在这根骨头和田野里乱窜的母狗身上。
车的气味使零落胃底腾起一股趵突泉般的酸水,她隐忍地闭紧了嘴唇。每次这个时候,她知道胃又要折腾自己,但她还是想延缓那种痛苦到来的时间。
车厢里散发着一股啤酒腌制出来的榨菜味,闻之欲吐。
零落又看窗外,一条小河逆着行驶方向向下奔去,这种逆行给她的记忆一种极大刺激。如钟表指针向左突然又向右,交错感和逆驶感如无数根筷子安插在她的体内待命,将她胃中刚刚平静的液体再一次迅速搅动起来。
连同这种眩晕,她感到身体如旋风一般转动着。胃囊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力量撕扯牵动,它们拖着她的一根根血管向远方而去,那股液体只等破喉而出,一刻都无法在喉咙里待下去了。
她来不及向司机要一只塑料袋。
此时,似乎有人在后面敲她肩膀,不能回头,一回头更加分不清前后左右。甚至将胃液里的东西喷在座椅上,这个过程假如被对方完完全全尽收眼底,那真是比裸体走在熙熙攘攘街上还丑陋啊!
一只红色塑料袋从背后缓缓移过来,握着袋口的手还捏着一块印有“清风明月”字样的纸。
她来不及说谢谢,更加来不及说不用了,这些都是她平日里保持得极好的习惯。
就这样脑袋还在车窗上咚咚地响,口中浊浪一样的东西喷涌而出。
这些完全不受控制的行为使她又轻松又尴尬。这都是回家的例行公事。零落抬头看着公路,公路对面是一片开到无边的黄色油菜花,油菜花鲜艳异常,鲜艳的颜色即刻刺到了她眼球,她不得不闭上眼。
后面是谁?手里哪来的纸……
她不能回头,一回头马上要重复刚才的场景。
零落将脑袋轻轻贴在车窗上,说了声:谢谢!
像对自己说。吐出来的气息停留在玻璃上形成一层薄薄的雾。
她又坐端正。忍不住瞥了一眼斜对面的司机,他还在专注地看着前面,手握着方向盘,没有一点要回头的意思。
记忆似乎渐渐清晰起来,哦,应该已经走了半路了。这是要回家啦!
想到回家,又觉得应该回头看,刚才递纸的人,至少应该记住他的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