扪心而论,拉塞尔确实是有经济头脑,却也没做过黑心的事。当年他一个人跑到加拿大,当过工人,干过餐馆,后来发现还是色情产业来钱最快,于是投入所有积蓄,干起了成人音像制品。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是跟当年一起来的工人相比,算是混得有模有样的。
不过他终究是老了,千算万算,没算到互联网这个怪物。
当时正是中文互联网色情最发达的时期,各种视频可供在线观看和免费下载,连北京中关村这种A片集散地都撑不住了,何况大洋彼岸区区一个音像店。
我把这些信息告诉拉塞尔,这个倔老头有些落寞,沉默了半天,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后悔当初作出开发华人社区色情片行业这个决定,脸色沉重地走开了。
没过多久,拉塞尔异想天开地发现了一个新商机。老头说既然我俩能找到资源免费下载,干脆自己下载再自己录片。他鼓动我和皮特去下载一些高清无码的片子。老头仔细算好了成本,一个片子两个加币,每张卖8个加币,三张折扣价20个加币。
一部电影能刻录出无数张光盘,放在老头自己名下的三家音像店售卖,利润比卖正版制品高了许多倍。
虽然加拿大对版权保护很严格,但是具体到色情片上似乎官不究民不举。我和皮特属于五行缺钱的主,明知犯法,却也愿意为了两个加币承担一些风险。
我跟他开玩笑说,“咱俩现在跟那个拍片的女人没啥区别,都是为了赚一块披萨钱。”
皮特沉默了几秒,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说:“Mars,这不一样。两加币在这是一块披萨,在印度能买一堆吃的。”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某种程度上,我俩境地还不如那个可怜的女人。
四
不看片的时候,皮特喜欢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在我的印象里,印度人都是歌舞片里自带BGM的神人,一言不合,身体就扭得像泥鳅,随时随地跳起舞来。皮特说,那都是胡扯,他就不会跳舞,不光不会跳舞,唱歌也不会,跟电影里的印度人完全不同。
我有些失望地问他:“那你喜欢干什么?”他一脸严肃,说自己喜欢脱口秀。他觉得自己这么有趣,没做脱口秀演员十分可惜。
实际上,皮特说话充满了印度咖喱味,T和D不分,讲的段子我们谁也听不懂。但是他依然每天乐此不疲的给我表演。看到我一脸茫然,他就一本正经地把段子掰开讲,直到我受不了,承认他的段子好笑,他才罢手。
在我眼里,我觉得皮特是个有趣的人,我喜欢把人分为有趣和无趣两类。有趣又分为雅趣和恶趣,而皮特无疑是充满恶趣味的那种人。
他没事就坐在店门口,色眯眯地盯着路过的女人看。满脸淫邪地跟我评论这个胸大那个屁股大。讽刺的是,他是个处男。因为宗教缘故,他不允许有婚前性行为,所以只能每天对着各种A片女主角过眼瘾。
可能是憋了太久的缘故,对色情片,皮特特别执着。他曾骄傲地跟我说,这店里一半的片子他都看过。对此,我并不怀疑。我甚至怀疑他来这打工的原因,只是这里的片量足。
我专门问过他这个事情。那时候我俩坐在门口,午后阳光慵懒,街头清清冷冷。没有女人路过的时候,皮特总是显得有些沉默和落寞。我想找个话题,于是问他:“你喜欢现在的工作么?”
皮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至少能赚点钱吧。你呢?”
“我也是。”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气氛有些冷场,我无聊地靠在墙上,望着天上的云发呆。皮特忽然打破了尴尬:“张,你喜欢加拿大么?”
我想点头,却又想摇头。我最好的青春留在了加拿大,这里有我无数的回忆,可是这里终归不是我的家。
“我不知道。我想看看我在这里能不能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要是找不到,我就要回中国了。”
“回中国你能赚多少钱?”
“一千加币至少,我想应该还是有的。”
“好吧。”皮特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我是绝对不会回印度的,我宁可死在这里。”
他开始严肃地讲起他的事情。
和我不一样,皮特不是因为求学才来的加拿大。十六岁那年,他和父母一起从印度来到加拿大生活。同行的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
在印度,皮特的父亲是学校教师,母亲是全职太太,家里有不算少的土地,虽然这土地不比北京上海精贵,但全家人至少生活无忧。在他的国家,他至少是中产家庭。
“现在我们全家只能靠我爸爸开出租车维生。”皮特带着讽刺的口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