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离开大学后的第一个夜晚,店铺里飘散着英伦迷幻摇滚,一旁的小饭店油烟扑鼻,一群精赤着强壮上身的工人在喝酒划拳,主妇大声呼唤自家孩童,焦黄的路灯仿佛潮汐漫过坑洼不平的路面。
店主在调试音响,抬头对他一笑,你沮丧什么啊,以后看好自己的东西,好好学习。
他说,我厌恶过那里,破旧、杂乱、狭小,甚至我的单间对面就是厕所。但是那里毎个人都有自己的营生,只有我前路未卜。
我说,所以你很聪明啊,我们现在都在这座学校了,就算我们高考分数不一样,现在也没区别了。
他笑得意味深长,真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他确实从不警醒,我从研一上学期后半段便开始疯狂备战。
他依旧看电影、听CD、看社团展览、去听外专业的各种讲座,在自习室坐上不到九十分钟,就转身回了宿舍。
他甚至对研究生英语和专业英语考试深感棘手,于是坐在我旁边。
我提心吊胆地把试卷向他一点一点挪过去,他却发出不以为然的嘲讽。走出考场又对我说,我们去新开的居酒屋。
他说,我是考不出那些证书了,就这样自由地混过去吧。回头我要列个单子,研究生三年,电影X部、乐评X篇、听讲座X场、篮球赛X次、旅行X天······多么值得纪念的青春啊!
我说,没事,我们学校的名声很好,有这块牌子,工作应该还不错。
他沉默,并与我痛饮,像是明日不问江湖的侠客。
他说,让我们为这美好的学校干杯吧。
■ 03
彼日毕业离别的前夜,我终是在彼此断续不息的对话中,得见他完整的少年直至此刻,我继而开始愧疚。
我说,你也有那么多烦心事,忧虑着未来,我就像一个瞎子,只知道给你负能量。
他的眼中有迷离的醉意,像是天边模糊的星子,你不是帮我没挂科吗?我只不过听你说一说那些小情绪罢了。至于我自己,我放纵不羁,心有甘愿。
我说,我一直很想成为你,抛开所有的一切,就像风马少年。
他笑出眼泪,成为我?一事无成?什么考试都没通过?自由都是有代价的。你少年时的梦想应该就是进名校,拿到好offer吧?
我说,我少年时常常幻想自己是住在混乱街区的少年,瘦削、英俊、短发锐利。
和一群早早辍学的伙伴在破旧肮脏的健身房发泄经历,在荒废的厂房喝酒、吸烟、做零工,后来死在午夜斗殴的荒凉街头。
但我的梦想只是虚无,我微胖、面孔庸常,是这般笨笨的模样。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是《猜火车》看多了。不过也好,这三年,我成就了你的幻想,这就是兄弟吧!
那天的小酒馆、一夜倾谈与宿醉忽而化作尘埃,离别是四散的种子与遥不可及的天涯。
就像职业上升期,夜以继日的工作阻断了我们太多同学之间的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