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春暖花开,大成急切盼望的一天终于来到了。田妈把西屋收拾出来做了大成的新房,重新粉刷了墙壁,还添置了几件常用的家具,做了两副新的被褥,大大的喜字贴在窗户上,就等着新媳妇进门了。
送亲的队伍来了,田家都到大门口去迎,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大人小孩踩着红色的鞭炮屑,簇拥着新郎新娘进了屋。大成看着旁边的新娘,她一身红袄红裤、绣花鞋,披着缀满流苏的红盖头,心里阵阵欢喜。他有点等不及,恨不得现在就揭开她的红盖头,亲新娘子一口。
好不容易盼得亲戚朋友们酒足饭饱,抹着嘴离开了田家,天色也渐渐地暗下来,红蜡烛的火苗在小西屋燃起,大成终于忍不住了,他紧张地伸出双手,一点点地撩开新娘的红盖头。新娘低着头,把脸扭向一边,借着昏暗的烛光,大成把头转过去,想迫切地看一看春妮的脸,他轻声地说:“春妮?”
新娘微微地转过身来,待她慢慢地抬起头,羞涩地看向大成,大成顿时吃了一惊,吓得差点坐在地上,坐在她对面的这个女人,哪里是春妮,分明是春花嘛!她黑黑的脸庞,厚厚的粉涂在脸上像狗屎下了霜,小眼睛不笑就已是一条缝,眼梢还向上吊着,鼻孔朝天、塌鼻梁,大嘴丫子,嘴角向下耷拉着。
大成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佛嗓子里卡了一根鱼刺,他的脸憋得通红,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怎,怎,怎么是你?”
春花说:“本来就是我呀,你以为会是谁?”
大成说:“那天去相亲,你妈不是说大的那个是吗?”
春花说:“没错,我就是大的那个呀,我是我家老大,我是姐,春妮是妹。”
大成说:“你家这不明摆着骗人吗?我们还以为个头大的那个是,我以为是春妮呢!”
春花听大成这么一说,气不打一处来,说:“哦,怪不得,原来你是看好我妹妹春妮了呀!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配得上我妹春妮吗?给我妹提亲的人排队都能排出二里地。要不是我模样不好看,我妈能答应让我嫁给你?你家穷得叮当响,我还不要一分钱彩礼,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大成听了无言以对,他想想也是,家里那么穷,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就不错了,可是,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他田大成娶了个丑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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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春花丢在一边,好长时间没再说话,他扯下胸前的大红花,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重重地坐在房檐下的那个破凳子上。
他仰望着夜空,一弯新月散放着清冷的光芒,月光似箭,一根根扎着他的心,他的心好痛。
田妈听到开门的动静,披着衣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到大成独自坐在房檐下发呆,不解地问:“大成,今天是结婚第一天,你不在屋里陪着新媳妇,跑外面坐着来干啥?”
大成见是妈出来了,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委屈,恨不得扑到他妈的怀里大哭一场。他把刚才的事向田妈诉说了一遍,田妈听后十分惊讶,直觉得双腿无力,蹲坐在了大成的旁边,抹起了眼泪。
田妈带着哭腔说:“哎,还不是娘是个寡妇没能耐,别人才敢这样欺负咱,要是你爸活着多好。”说完哭得更历害了。大成听了田妈的话就更难过了,门牙把下嘴唇咬得快出了血。
过了许久,田妈渐渐平息了下来,对大成说:“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生米煮成了熟饭,再说咱家也没搭啥,媳妇丑就丑,凑合着过吧,看习惯就好了。”
大成也明白这个理儿,既然把春花娶到了田家,又不能退回去,也只能这样了,谁叫他们田家穷呢!也只能打掉了牙往自己肚子里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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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田家媳妇被调包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黑水村。田妈也去找王二麻子评过理,可王二麻子也和春花说的是一套话,说表姐家没成心骗他们田家,是田家相亲那天搞错了。其实田妈也没想怎么样,就是想把这个事说道说道,既然事已至此,就只能认了。
春花自从嫁过来之后,几乎把家里的家务活全包了,洗衣做饭,喂猪喂鸡,还把家里上上下下收拾得干干净净,成了田妈的好帮手。田妈对这个丑儿媳也越来越满意,只是心里总是想着:要是模样再好看点就好了。
春花平时待四个弟弟也不错,有好吃的,总想着给他们送过去,还帮他们洗洗涮涮,缝缝补补,慢慢地,弟弟们也开始接受了这个丑嫂子。
春花手巧,还会剪裁和缝制衣服,自从她嫁了过来,周围的邻居们经常来麻烦她,大姑娘、小媳妇的,都来向她讨要衣服样子,还向她学习缝纫技巧,成了村子里的红人。
再也没人笑话田家娶了个丑媳妇了,而是时常在人前夸春花人能干,手还巧。村东头的王大明白说得好:“这年头,好看有什么用,咱村的那个老李家的二儿媳妇好看,长得和天仙儿似的,有啥用,不是照样跟个有钱的跑了吗?丑媳家中宝,这句话没错!”
大成倒是一直和春花别扭着,但春花所做的一切,他也是一一看在眼里,除了对春花那张脸不满意,其他的地方,他挑不出半点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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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久了,大成对春花的态度也有了转变,毕竟已经是自己的老婆了,也有意无意地和春花找话说。
一天晚上,一家人吃过晚饭,春花也收拾完碗筷,大家各回各屋,准备睡觉。
春花脱下她的小花上衣,上了炕,从被摞上取下两铺被褥,把大成的被铺在了炕头,自己的被铺在了炕梢,离得很远,结婚这一个多月,两人一直是这样睡,春花也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