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炭,我想吃你给我摘的酸枣了。”
修行百余年,沐云词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如此虚弱。但与骤失法力的懊丧相比,此刻她脑中持续闪过的画面,竟全是那只呆呆傻傻的黑狐。
她一边神游天外,一边浑浑噩噩地走着,不觉走到了城中一座金碧辉煌的牌楼前,看见牌匾上写着三个金光大字——
逍遥楼。
她自然认识这地方,之前随易公子逛庙会时,她曾经看到很多公子哥出入其间,里面俱是莺莺燕燕搔首弄姿的妩媚女子。
她冷冷地笑,想起昔日的诸多过往,尤其易公子猝不及防的陷害,心底阵阵发寒。
此时楼内走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的半老徐娘,沐云词抬眼一瞧,认出她是楼里的老鸨。先前听易公子说起过,依稀是叫做柳赛凤。
柳赛凤看到门口孤身而立的沐云词,立刻热情上迎,关切地道:“姑娘若然无处可去,不如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倘是暂无进一步打算,也不妨暂住下来慢慢筹划。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其实不过一场云烟,不必过于介怀。”
沐云词听得心中一暖,想到自己法力既失,前路茫茫,确实倒不如暂居此地,以图后计。
不过萍水相逢,这柳赛凤不知是好是歹……
想那柳赛凤阅人无数,眼瞅沐云词面色阴晴不定,已知她内心纠结,她笑着点点头,“我与姑娘有些渊源。若姑娘愿意留下,他日时机成熟,我当尽数说与姑娘知晓。”
沐云词有些疑惑,但见这老鸨面目慈祥话语柔和,似是确无恶意,自己法力虽失大半,但对付个凡人应该还是绰绰有余。当下便点点头,随着她进了屋。
6
从那以后,逍遥楼多了个花魁,艺名叫三朵玫瑰。
沐云词的闺房内始终摆放着一个精致的花瓶,瓶中也总是插着三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这是她唯一央柳赛凤布置的风景。
坊间传闻,这三朵玫瑰美艳异常,一双美目摄人心魄。尽管她只卖艺不卖身,城中风流之士依旧趋之若鹜,甚至不惜为之豪掷千金,只求博美人一笑。
但花魁并非人人都见,也没什么特定规矩,似乎见与不见只在她一念之间。怪就怪在,老鸨柳赛凤本来苛刻狠辣,却也由得她如此任性。
这期间曾有数十名世家公子、风流雅士向三朵玫瑰热切表达过想替她赎身的愿望,她都只是淡淡一笑,问他们同一个问题:“若我一朝失了这副皮相,你是否仍爱我如初?”
沐云词曾悄悄回易家打探过。自那次事件后,易家公子疯了,听说庄内还死了十几个人,而那道人和黑狐却都从此不知所踪。
每一个夜不成寐的晚上,她总是习惯倚在窗口看着天上的明月,疯狂地想念曾经在山上修行的日子。
在这浮华的人世游走一圈后,沐云词开始觉得山上的月亮其实比城里要圆得多,可那个本该永远守护着自己的傻瓜,却早已不知身在何方。
沐云词终于明白,原来,这也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收过不计其数、形形色色的精美礼物,却似乎没有一件,比当初那三朵被自己轻易舍弃的玫瑰更令她心心念念。
她见惯了这世间形形色色的公子哥,他们多数有着惊世的才情和俊朗的外形,却原来真的没有一个人,比那只黑黑傻傻的狐狸更加美好。
那只笨狐狸不像他们那样巧舌如簧,惯于讨女孩欢心,可他那句“黑炭永远保护云词”,现在想来,却胜过了所有美妙的情话。
7
“沐妹妹可是有心事?”
又一个清冷的夜,柳赛凤敲门走了进来。这大半年以来,她的确如最初所言,对沐云词极为妥帖,事事随她心意,始终和颜悦色。
“柳姐姐,初见时,你说你我确有渊源,今日可否告知详情?”沐云词敛起心绪,微笑开口。她并不像其他姑娘一样称柳赛凤“妈妈”,而是遵从柳赛凤所言,与之姐妹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