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车厢内充塞着初夏的沉闷和浮躁，晃悠悠令人昏昏欲睡。
但我不想睡，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出远门，而且是和妈妈一起。
妈妈身子斜斜的靠着车窗，一手拦着我，一手拿着手机，噼里啪啦的打着东西。我坐在妈妈双腿上，看着车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满满的新鲜感。
妈妈身上的那股刺鼻的香味比以前更浓郁了，我一直想打喷嚏，但是妈妈喜欢，我应该也喜欢才对。
何况这是妈妈第一次让我这么亲近的坐在她的腿上，这是不是预示着，妈妈从此以后就会喜欢我、对我开心的笑了。
想到这，我扭头，对妈妈露出一个欢快的笑容。
虽然我的牙齿还没长全，没法露出大人们常说的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但是我知道，我的笑容很甜、很受大家的喜欢。
小区里的那些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爷爷奶奶，看到我的笑容都会忍不住停下来夸赞一声：“好可爱的小姑娘。”
就连一直不怎么喜欢我的奶奶，在我天天对她露出甜甜的笑容后，脸也不那么长了，还给我做了很多好吃的。
我的笑容维持了很长时间，妈妈才从手机的间隙中不经意的瞥到，她一惊，一刹那间，眼神中迷茫、惊奇、恼怒、羞愧相继交替。
最后，她装作不在意的移开了眼神，继续盯着小小的手机屏幕，高高翘起的嘴角弧度小了很多。
02
内心酸溜溜的，有点委屈，我憋了憋嘴，最终没有哭出来。
因为我常听周围的那些大哥哥姐姐们说，所有的哭闹只有对在乎你、爱你的人才有用。
至于妈妈，最爱的永远是她的手机，其次是那些衣服、包包、化妆品。
而我，从小就被妈妈称为“讨债鬼”“冤家”，根本就没有资格在她面前哭闹，就算有时候真的受了很大的委屈，我的哭声还没响起，她呵斥打骂声就响彻整个楼层。
但是我并不灰心，因为我知道，天下的父母都是爱孩子的，妈妈只是一时没有发现我的好罢了，要是我更乖巧一些、听话一些、懂事一些，妈妈一定会爱我一些的。
这么想着，我还是忍不住睡了过去……
03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似乎火车停了下来，妈妈扯着我，随着人流挤下火车。
我困的实在难受，睁不开眼、迈不动步，妈妈似乎嘟囔了一声“讨债鬼”，最后还是俯身把我抱了起来。
闻着她身上那股刺鼻的香味，我又安心的睡了。
妈妈果然还是爱我的，朦胧中，我想。
04
当我再次醒来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火锅内那咕咕冒着热气的辣椒红油，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
对面，是一对陌生的中年夫妇，对我露出一个审视而又讨好的微笑。奇怪的很！
我不安的往回缩了缩身子，怯怯的喊了声：“妈妈。”
妈妈咽下嘴里的菜，嘴唇被辣的红红的，比平时涂的口红红了好多，脸上厚厚的脂粉在热气的氤氲下，似乎也服帖很多。
她瞥了不安的我一眼，对着对面的夫妇露出一个看起来很无奈很凄苦的笑容：
“你们也看到了，这个孩子很好，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才一岁七个月，早就会走会说话了。
要不是孩子他爸爸身体不好，不能工作，家里实在太穷，孩子跟着我们也是受罪，我也不忍心把孩子给你们。
你看，孩子都养这么大了，我们也不容易，我还亲自给你们送来，多少再加点，五万，不能再少了……”
妈妈说的是我吗？
我有些奇怪：爸爸身体很好的，经常出去打工，每次回来还给我带漂亮的玩具。妈妈为什么说爸爸身体不好？她说的那些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再后来，妈妈嘟嘟囔囔的说了很多，但我一直纠结在爸爸的身体上，没有听进去。
火锅依然在咕咕的开着，漂浮着的辣椒红油上下翻滚，鲜艳而带着浓浓的食欲，从早上只吃了一顿饭，到现在已经大中午了，我的肚子也在咕咕的叫着，可惜没有人听到。
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我想，一定是辣椒随着热气跑进了我的眼中，还流进了心里，不然的话，我的眼睛为什么那么疼，总是忍不住想要落泪，而心里又那么难过呢。
05
妈妈和对面的伯伯阿姨又讨论了很久。
这期间，妈妈都没有注意到我的不开心，反而是对面的那个阿姨，看到我盯着火锅一直咽口水，从包里拿出一袋饼干递给我。
我小心的看了一眼妈妈，看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这边，才接过饼干，细细的谢过阿姨，小心的吃了起来。
过了好久，我的饼干都快吃完了，妈妈他们的谈话才结束。
只见对面的伯伯拿出手机鼓捣了一会儿，然后妈妈的手机这边想起了嗡嗡的短信声，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拎起包就要走。
看到我眼巴巴看着她的眼神，她愣了一下，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似乎很难过的说：“你以后，要好好听话。”
她的语调虽然带着悲伤，可是我却在她低垂下的脸上看到了笑容。
这种笑容不同于以往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笑容，那些笑容有嘲讽的、不耐的、虚假的、客气的。
唯有这一次，她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从眼底深处溢出，带着满身的轻松惬意，蔓延到整个脸上，似乎一树鲜花慢慢盛开，在火锅的水汽中，朦胧而又美好，连眼角的鱼尾纹也带着欢快的气息。
她整个人，在这一刻，似乎突然放下了多年的枷锁，整个人轻快起来，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我知道，妈妈是真的开心了。
呆呆的看着她的笑容，被她的笑容感染，我傻傻的笑了起来：妈妈愿意对我笑了，她果然还是爱我的。
妈妈愣了一下，那一刻，眼神中闪过无数的情绪，可惜，我一时看不懂，只能愣愣的看着她从我身边走了出去，直到身影再也看不到，一次也没有回头……
其实，我还有话没来得及告诉她：妈妈，我爱你，一直到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