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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花半遮，看着那银白色飘落，冰凉的手，拭过玻璃上的霜，让雪花更清楚的被我看到，但是它还是在我面前瞬逝而过，落在地上。
明明知道自己害怕冷，却爱上了雪。爱上了像柳絮一样的雪，爱上了像芦花一样的雪，爱上了像蒲公英一样的雪，纷纷洒洒，纯洁无暇。
苏泽说:“每当看到雪，我的内心都会闪过一种叫做愧疚和自我厌恶的情绪。是的，自我厌恶。只因为二十几年前，在那个下雪的赶集日，因为我的关系，我失去了那个很爱我的人。”
我没有出声，端着杯子，啜饮了一口甘醇的咖啡，静静地听着苏泽的故事。苏泽靠坐在身后的藤椅上，指尖夹着一支细烟，给人一种淡淡的惆怅和孤寂的感觉。
轻轻吐出烟圈，苏泽开始了他的讲述。“23年前，那时候的冬天特别的冷，雪也下的特别厚，除了小孩子几乎不会有人出来，一个五岁的孩子迈着小短腿，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雪地上。
没过脚踝的雪地上，一个胖乎乎的小人撒欢的在雪地上跑来跑去，看着雪地被自己踩出一个又一个的小脚印，然后仰着小脸朝身后的人说:“小叔叔，小叔叔你看，小泽踩的脚印好不好玩？”
那个被叫做小叔叔的人，名叫苏瑞白，今年十九岁，是苏泽爸爸最小的弟弟，人长得斯文白净，俊美却又不女气。苏瑞白笑着对苏泽说:“小泽真棒，小心点，别跌倒了！”
大路上邻居黄伯赶着驴车路过，停下车跟苏瑞白打招呼说:“苏小子，又哄小泽玩呐，考试成绩下来了吧，怎么样？”苏瑞白一把抱起跑过来抱着他大腿的苏泽，然后答道:“嗯，前两天收到录取通知书了。黄伯您这是赶车去哪儿啊？”
黄伯把两只手往袖子里一抄说:“苏小子有出息啊，是咱们镇子上的第一个大学生啊，了不得了。对喽，今儿是镇子上的大集，你们爷俩不去啊？”
苏泽一听，赶忙瞪着溜圆漆黑的眼睛央着苏瑞白说:“小叔叔，你带我去买糖吃好不好，隔壁小虎说，大集上有可多可多好吃的糖了，小泽也想吃。”说完，还吸溜了一下口水。
苏瑞白低头看看苏泽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模样，揉了揉苏泽的发顶便对邻居说:“我也带他去，那就麻烦您了，得搭您车去。”黄伯咧嘴一笑说:“苏小子客气啥，考上大学你爹高兴坏了吧？来，上车。”说着，黄伯指了指驴车上的棉被。
苏泽被苏瑞白抱着，天寒地冻的一路上也没说话。坐着驴车晃晃悠悠很快就到了镇上。黄伯对苏瑞白说:“苏小子，你们自个去逛吧，我也去转悠转悠，驴车我就停这，逛完你们在这等就行。”苏瑞白应了一声就牵着苏泽走了。
大集上人可多了，买东西的，卖东西的，叫喊声，吵嚷声，讨价还价声，层出不穷。明明还有一个月才过年，可早早的就已经有卖年画和窗花的了，苏泽挨个摊位的瞅，苏瑞白就在后面边跟着边喊:“小泽，你慢点，镇上车多，你等等小叔叔。”
可才五岁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听话呢，依然像条泥鳅鱼一样的在人堆里钻来钻去，不知不觉就钻到了最大的路口处，停在了人最多的地方，然后也跟着大人往里挤着看热闹，可毕竟是小孩子，不知被谁扒拉一下，加上被踩实的雪地很滑，苏泽脚下打滑的向后面倒退着，直奔着大路中间而去。
苏瑞白刚刚穿过人群挤到跟前，就看到苏泽即将倒下的身后一辆解放卡车再倒车，情急之下，苏瑞白迅速跑到苏泽身边把苏泽推开，自己却没来得及躲开，而因为距离太近，卡车司机也没看到有人，便直直的从苏瑞白的身上压了过去。
苏泽被推开后，踉跄着站起身，回身时候整好看到车轱辘从苏瑞白的身上压过，苏瑞白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嘴角就开始汩汩冒血，苏泽听到周围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尖叫的，惊恐的，嚷着救人的，叫着报警的，吵着找家人的…
所有的声音交织着钻进苏泽的耳朵里，而苏泽依然从这声音里听到苏瑞白的声音，苏瑞白说:“小泽，别担心，小叔叔没事，等小叔叔好了再给你买糖吃。”
苏泽楞楞的看着苏瑞白被急救人员抬到救护车上拉走，有人看到苏瑞白和苏泽是一起的，便也拽着苏泽上车，而苏泽最后眼睛里留下的，只有那被苏瑞白的血染成了一朵朵红色蔷薇花的雪地，那么刺眼，那么灼人。
再后来的事，苏泽像是被施了魔法般的全部忘记了，只记得自己被拽上救护车就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家里了，而家里的柜子上，多了一张小叔叔的黑白照片。爷爷奶奶从那以后也不再亲近苏泽，奶奶时常就自己躲在屋子里哭，边哭边叨咕着:“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哟，你让娘可怎么活呀！”
苏泽从那以后变的格外听话，格外沉默，而且再也不吃糖了。苏泽经常呆呆的坐着，尤其是冬天，常常开着窗看着外面的雪花出神，而苏泽午夜梦回，最多的便是那被血染红的雪，每想起一次，便是对苏泽灵魂的一次抽打。
如果当时他不要吃糖，如果当时他不央着小叔叔去大集，如果他没有乱跑，如果小叔叔活着，孩子都挺大了吧，如果…可惜，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和后果。
苏泽讲完，便坐在藤椅上望着外面的雪花出神，而我，亦是没有话语可以安慰他，因为我没有经历过，根本体会不到他的悲痛，而语言上的安慰，我想，他亦不需要。
呆坐了一会儿，苏泽便留下句:“先撤了，下次再聚。”起身离开。看着苏泽稍显落寞的身影，我只希望他能早日走出心里的阴影。
完
将来的你，一定会感激现在拼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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