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没有发财命后,我当了作家

2018-07-24 12:00:04 作者:网易人间

到了2011年,父亲因病去世后,他还给我姐托梦,问我姐,我是不是还不上班混日子。我姐红着眼,把这话转述给我。除了悲伤,我更多的是愤怒,大声质问他们,怎么我写东西,在你们眼里就成了混日子呢。

《确认没有发财命后,我当了作家》by 网易人间

《郊区的鸟》剧照

1

大学毕业一个多月后,2007年夏天的炎热才刚开始。

晚上熄灯后,我躺在客厅的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在此之前我和躺在里屋的父亲进行了一次激烈的争吵。房门没关,我能听到他的喘息间的叹气声。我点上一根烟,躺在床上抽,抽了没几口,父亲闻到了烟味,骂道:“娘了个X的,这么晚了还不睡觉,你想干啥?”

现在我对他当时的想法多少有了理解:供养儿子上大学,指望儿子毕业后找个体面的工作,再将整个贫瘠的家庭带出泥沼。可到头来,儿子居然连个毕业证都拿不到,多年的心血和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化为乌有。

是的,我令他们感到失望和痛心。活到他们这个岁数,这一生基本上已经定型,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的身上也是无奈之举。

我也回骂了几句,说他怎么变得和个娘们一样。这句话收到了很好的效果,父亲立刻不说话了。而我顺利将剩下的烟抽完,并在心中叹气不止。强有力的反驳并不能使我枉顾父亲的命令。黑夜中,我想到明天要做的事情,不由心中一阵的悲凉:明天一早,我要起床,坐公交车去车站,然后买票坐四个多小时的车去曲阜,下车后再转公交车到郊区的学校,补交拖欠了两年的学费,把毕业证书领回来。大学里谈恋爱,花钱的地方多,生活费不够,我就把学费扣下来花了。

四个小时的路途,我想着前女友,还有未卜的前途。

我读的是师范类的大专,历史教育专业,学期三年,主要是培养面向小学和初中的教师。当时选这个专业,想法也很单纯,这个专业的学费最低,三千块。我对成为老师倒是没什么期待,不过作为资深的农民,父母对我的期许,也只是不要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

六月份毕业,毕业前有实习的任务。为了证明自己的独立,和为应对即将步入社会所面临的考验,我把被褥捆在自行车后座,从曲阜到淄博,四百多里地,我骑行三天,第一天晚上住在泰安乡间废弃的房子里,第二天住在博山一家小旅社里。这件事,让我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都有些得意。也给了我一种错觉,以后没什么可怕的。少年心气,大致如此。

我在曾就读的初中,跟着原来的历史老师,给初一的两个班代课。一周的时间,我上了三节课,期间把两个调皮的学生打哭了。老师找我谈话,说现在不允许体罚学生了。也是在此刻,我断了成为老师的念头。

实习结束后,还有些时日才返校,我每日待在家里,除了看电视,也偶尔写点小说。

对于前途,我在一个夜晚,有了新的规划。

我开始买资料做习题,准备事业编制的考试,笔试就被刷下来了;后来也想过再考在编教师,不过大专学历不够;身揣毕业证教师资格证普通话证书,我参加市区的招聘会,一场场招聘会下来,专业对口的没有,我把目标放在了文秘这块,写点文字之类的也可以,可要求的都是“女性”。

后来,我还面试过联通公司的推销员、某电脑公司的业务员、一个乳胶漆的业务员,做完自我介绍后,都让我回去等消息,一等就没了消息。隔几天,我就来市区找工作,去网吧上网,到了下午,再坐车回去。

2

2007国庆节过后,我去了一家教辅书的公司当校对,工资四百。公司不大,十来个人,五六个编辑,七八个业务员。老板姓朱,是做盗版书起家的,身材矮小、驼背、走路八字,听说他以前在道上混过,有些名号,我总害怕他一时看我不爽就找人砍我。同事“老张”告诉我,朱老板现在好多了,不动手,偶尔会骂,也没以前那么污秽了,最多要“X你娘”。

老张老家是临沂的,只比我大四岁,大学毕业后,先在另外的一家教辅书公司,又跳槽来到这里,负责理科图书的编校。从我刚上班,他就说想辞职,但是怕自己太优秀,人才流失后朱老板找他麻烦。

好不容易找了个工作,开始也确实用心做过一段时间,后来发现自己的能力做校对也应付不了,公司一直没招到编辑,让我也负责编辑的工作后,我就更吃力了。

公司在对面的市委宿舍租了一套房子,三室一厅,业务员们住一个房间,编辑们住一个房间,另一个房间留给编辑主任。住宿舍的编辑只有我和老张,晚上我们聊天,他说自己的理想是成为成吉思汗,在草原上策马狂奔,到处征战,灭了一个国家,就逮住女人们生一帮后代,然后再去另外的地方。不过常年的久坐让他得了痔疮,骑马有点困难,二十五六的年纪,还没谈过恋爱。

老张有个同学叫小葛,那时搞色情小网站的贴片广告,偶尔会收到美元之类的佣金。赚了钱后,小葛喊我们去他租住的地方吃火锅。去之前,小葛对老张说,我这里有青菜,你来的路上买上肉。

“老张,你人太好,很难发财的。”

“我也这么想,这困扰着我啊!”

我拿朱老板举例子,说:“你看他,做人没底线,违法乱纪,才能成功。还有小葛,也是这样的。”

工作忙的时候,我下班把资料带回宿舍加班。老张提醒我:“你回来工作有什么用?老板又看不到。”

后来下班即使没事,我和老张也在办公室待半个小时,装模作样一番。编辑室主任姓陈,是英语的特级教师,不常来公司。有次下班后,陈主任来到办公室和我们聊天,说他最近上火。我指着老张:“你前两天不是买了清热解毒的减肥茶吗?”

老张一脸尴尬地看着陈主任,从抽屉里拿出减肥茶。事后,老张说:“小魏,我看错你了,你这样下去离发财也不远了。”

我第一次认真想发财,是不久后遇到了高中的结拜兄弟许桧。

初冬的夜晚,几年不见,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许桧,身上穿着一件枣红色的西服,从车上下来,先给我来了个熊抱,紧接又着牵着我的手,端详了半天。即便是吃饭的地点很平民,但他举手投足间俨然是成熟的社会人。他毫无缘由地点评了这个五线城市各大洗浴中心的优劣,并以悔过的语气对自己长达半年黑白颠倒的糜烂生活进行了恰当的炫耀。我只是隐约知道,高中毕业后,他去广州当了两年兵,后来他手上经常有从国外走私过来的各种奔驰奥迪车亟需抛售,时而从广东跋涉两千多里将车开回山东。

我在一旁点头应允好言相劝,“许桧啊,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垮掉的,要珍惜自己的身体”。许桧手持三块钱的啤酒,不无失望地说:“昨晚喝掉的那瓶芝华士酒劲尚在。”

喝到深夜,许桧带我去了一家洗浴中心,当那位女性技师托着我的双脚轻揉之际,我有些坐不住了。在灰暗的灯光下,许桧看出了我的局促,嬉笑起来,用手重重拍了下我的胸部,让我尽情躺下。我试着平躺下,别说,还真挺舒服的。我怀揣不安,担忧足疗结束后许桧要安排色情服务。可不一会儿,许桧鼾声如雷,我多虑了。

我们又见过几次,每次他都心情不好,觉得生活没有意思,跟我说完后他的心情就好多了——追忆往事是必不可少的,所谓的成功人士不都是这样吗?许桧想起高中时没追上的一个姑娘,不知她现在怎么样,求我打听一下。他手腕处因尖锐湿疣所留下的疤痕,举手投足间都这么显眼。

这年冬天,我写的一个豆腐块文章在当地的报纸副刊发表,稿费几块钱,编辑给我打电话说,你还要坐车来取,太麻烦了,就别要了。我说,没事,能发表就不错了。

3

2008年春节过后没多久,我和老张都辞了职。老张说他先辞职,让我再辞。我没听他的,先辞了。辞职的原因,最主要的是对工作的极度厌恶,为了几百块钱把时间耗费在上班,有什么意义可言呢?

除此以外,就是内心残存的对文学不切实际的追求——我想当作家了。

既然要成为作家,除了读万卷书,还要行万里路。

我打算先行万里路。电影《摩托日记》里,青年时期的切格瓦拉骑着摩托车和友人在南美洲游荡,轻而易举蛊惑了我。我不否认,想象中旅途上的艳遇,对单身的我也有着不可避免的吸引力。只是我不会骑摩托车,也没钱买。

三月份,初春的北方还有些冷。和身边的朋友吃饭告别后,我揣着一千多块钱,坐火车去了武汉。到了武汉,我用仅有的几百块买了一个能拍照的MP4,心想以后要给世人留下我年轻时的影像资料。

我确实想的有点多了——在武汉市区行走一天,疲惫不堪的我打消了徒步走回家乡的念头。坐车去了火车站,打电话向朋友借钱,买了第二天的火车票。在火车站旁边的小旅馆住了一夜后,我在拥挤的火车上蹲了十几个小时,因身无分文,一路上没有进食,下车后饥饿使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打消了走南闯北的想法,决定在家乡的这一亩三分地上终老。

几天后,不知情的朋友给我打电话,问我走到什么地方了。得知我的作为后,他们不无失望地挂了电话。

对我失望的,还有家人。

过了夏天,我仍无事可做,高中同学张顺在某家调料公司跑业务,我去他的宿舍混了几天,顺利让他也辞了职——给人打工有什么前途可言?

我们两个合计着,在县城开个服装店当个体户应该不错。这要投入几万块钱。

在家人的眼中,我们是不值得信任的。为了取得融资,我们从济南的服装市场进了衣服,在夜市摆地摊。女性买衣服的多,我们就卖女装。可衣服样式老旧,我们也不是口舌如簧之徒,衣服没卖出去几件。资金回流无望,我们各自返回家中。

网易人间
网易人间  作家 网易新闻非虚构原创栏目《人间》,微信公众号人间(id:thelivings),微博@网易人间。 投稿、合作请致信:[email protected] 以叙事之美,重建我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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