熨帖的人生

2018-08-21 09:30:03 作者:水墨_青花

“妈妈,我的背带裤熨了吗?今天我要穿。”女儿知道我是要把衣服熨平整了才会换上出门的,大清早就喊上了。看着刚刚还一身细纹的背带裤一片一片变得平整,我的心里倒也满怀欣喜。人类啊,真是神奇,哪里冒出这些鬼点子,一个个衣衫革履的,甚是熨帖靓丽。

坐在煤球炉子上的水壶,滋滋的冒着热气。娘亲将新的旧的布料,耐心的铺在桌子上,那样子,像摆弄最昂贵的珍宝。壶里的水在最响亮的咕噜噜声渐消后,咕嘟咕嘟冒着大热气,若在此时打开壶盖,会看到水在壶肚子里蒸腾翻滚。恰在此刻,布料也铺好了。

娘亲拎起水壶,哗啦啦将水倒进白色大陶瓷茶缸子。这可不是闲暇时光泡茶喝。娘亲做起活计来,淡定从容,悄没声息的笼罩在岁月静好的光晕里。看上去不动声色,无声无响,出手的活计却特别熨帖漂亮。一切,都在娘亲的心里呢。因而,哪怕缺吃少穿,我也总觉得这世界那样美好那样安宁。

我趴在桌子边,瞪着两只小眼睛,看着娘亲拿起素日里喝水的大陶瓷茶缸子,在每一块布料上轻轻拂过。原本皱巴巴的布料,变得平整熨帖。再经由娘亲温厚的大手,变成棉袄棉裤床单被褥暖手暖脚的“老虎头”。

不记得什么时候了,娘亲有了一样宝贝——电熨斗。那时的电熨斗是铁的,不能调温。但仍然比大陶瓷茶缸子烫的平整多了,而且是通电的,再也不用烟熏火燎的点煤球炉子。只是如果一不小心忘记了,就可能会把布料烧坏。纵使如此,娘亲也小心珍藏着。一直用到电线都快断了,才又换了蒸汽熨斗。

铁熨斗我从来不敢碰,看它熨布料衣服时滋啦啦冒着热气的样子,若是落在我的小手上,诶~不糊也得掉层皮。蒸汽熨斗就不同了,能调温,还不会烧坏衣服。初中时期,独自在家的时候,洗了衣服,我就好摆弄电熨斗。

把父母的衣服烫的平平整整,裤子烫出笔直的裤线,再叠的整整齐齐放进衣橱,油然而生成就感,美滋滋的觉得父母穿了我熨的衣服一定格外愉快。慢慢地,这熨衣服的活就成我的了。

工作后的第一身工作服,是浅蓝色衬衫,藏青色一步裙。只可惜,那是最先尝试统一着装的时期,每人只有一套西装一套衬衫裙装,没得替换。

爸爸年轻的时候,也只有一件白衬衫。但是我敢打赌,外人一定不知道他只有一件白衬衫。爸爸教学的学校,可算当时的名校,学校管理、教学都是一流的。爸爸并不住校,但是我常常一个周见不到他,那是名副其实的披星戴月。

老师们都特别负责任,学生也卯足了劲刻苦学习,对于那些勤奋好学却成绩不理想的学生,爸爸更是常常下了晚自习义务给他们补课。爸爸在家说的最多的就是他的学生们,夸的最多的也是他的学生们。因而,好多好多熟悉的名字,在我心中,都有同一个代名词——榜样。

或许作为教师的职业使命,爸爸从来一丝不苟。唯一的白衬衫每天深夜回家都会洗洗干净,第二天无论干不干,都穿上干净整洁的白衬衫出门上班。外人看到的,都是爸爸干净整洁的样子,很难想到从来只是那一件白衬衫。

爸爸天天回家,我为什么见不到他?他回家太晚了出门太早了,即使回家,还要洗衣服或者做别的。过不了几天,我就哭着想爸爸。娘亲就会特意叫爸爸找个中午回家吃饭,让我见见他。

爸爸把唯一一件白衬衫穿的干净整洁,清爽利落的形象,像一个烙印刻在我心里。当我也只有一套衬衫裙子时,无需多想,我就知道,我该做什么。

当其他同事的工作服都穿的皱皱巴巴变色破损不像样子的时候,我的依然崭新如初,平整熨帖,干净爽利。只因我每天晚上回家都会洗干净,熨烫平整挂起来。

应该说我不是一个喜欢邀功请赏的人,然而当有人说从没看到我熨衣服的时候,默默无闻的洗熨了很多年衣服的我,暗自揣度,难不成,这活计还要在人前做不成。遗憾的是,人常常一两个月不见影儿,活还不做了吗?于是,又恢复了默默无闻。

等再做了事的时候,也尝试学着说出来过。只是自己说的别扭,人家听的也充满邀功的意味,全然抹杀了一片情真意切。也罢也罢,随他去吧。

可不情真意切,熨着衣服的时候,心里想的,可不正是穿上这衣服的熨贴模样儿。若没这份儿心思,谁又甘愿做牛做马。想到这副模样儿,做着这份活计,心里也必然美滋滋的。偶尔会想到,这安安静静做活的画面,像极了娘亲当年的情景呢。固然外面狂风暴雨,只这一点点活计,便舒服熨贴出内心的宁静现世的安然呢。

少不得,熨得高兴了,美滋滋的哼起了小调儿。哼着歌做活计,自是另一番风景。

常有培训或重大活动,因着加班加点来不及回家,也会在一切准备停当,趁着开幕前时分,着急忙慌的跑回家,洗头洗脸梳头刷牙,顺带将隔了夜起了折的衣服再熨一遍。蒸汽熨斗的好处便在于,不影响即时穿着。这母亲的蒸汽熨斗,无形中成了我的,倏忽间竟用了近二十年。

如今自是堕落了的,早已抛弃束手束脚的职业装,习惯了宽宽松松的衣裳,舒适自在。但熨烫衣服的习惯,依然保留着。挂烫机刚上市,哇!这太方便了,再也不用折、放熨衣板。刚出水的衣服,半干不湿的,顺手扫几下便可平整爽利。即使全干的衣服,出门前上下扫一扫换上,俨然新装上身。

急急的带回家试用,呃……新产品,试验品,没有想像的样子呢。并没有扫几下就平整了,也没有扫几下就熨贴了,反复扫也没扫出广告上的效果。特别是刚被洗衣机搅得全身皱纹的衣服,扫过跟没扫过区别不大。一腔的热情瞬间蔫儿了,果然真的不能看广告,得看“疗效”呢。

仍然不死心的是,还想要无需折放熨衣板的方便。见招拆招吧,暂以电熨斗与挂烫机结合。特别难熨的用电熨斗,好熨的用挂烫机。

如此这般了几年,挂烫机的技术越是先进了,基本能够解决绝大多数衣物的熨烫。换了新的挂烫机后,用的顺手了许多。每每出门,三下五除二,衣服变得熨熨贴贴,心情也变得熨熨贴贴。走出门去,时有轻舞飞扬的感觉。

如若只需一只电熨斗或者挂烫机,便可烫出一祯熨帖的人生,何乐而不为呢?你看,熨完衣裙,码完文字,换装出门,或疾步或悠然,可不就熨帖着呢。

水墨_青花
水墨_青花  作家 用生命写作,用生命爱人……人家写作要找灵感,烧脑。我写作不需要找灵感,但烧心。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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