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我外婆离开了整整一年。我一直都是泪腺极浅的人，所以之前花了半天时间边哭边写完这篇文章。因为情绪波动厉害地无法控制，所以没怎么回头修改，就着初稿发布了。希望这个能让自己多一份念想……
外婆，我们都过得很好，希望你在那边也能好好的！！！
小樂心
（一）
其实，关于外婆，我一直不太敢写下来。因为一年前她去世那天的记忆，注定是痛彻心扉的，而我却是胆小怕痛之人。
当我流着泪听完了《姥姥语录》之后，我终于领悟了一年前外婆去世之后，表哥一直重复的话：“外婆走了，她永远留在我们心里。但是，我们的后代，将不会有人再认识她……”
是啊，要是把记忆记录下来，那以后自己的孩子问起“妈妈的外婆为什么我没见过”的时候，即使莫名心伤，却还能讲述一个不畏辛苦，独自一人带大我妈四姐弟，又带大我们七孙辈的简单故事。毕竟在未来，我们的孩子对曾祖母的认知只是一片空白…
我对以前的外公外婆并不是太了解。
我的外婆，是农场的一名工人，种菜搬砖都不再话下。虽不识字，但很聪颖，很多事情都能分析得头头是道。（注：此农场非彼农场，那是以前解放军号召开垦荒地的农垦地带，后来称为农场。）
我的外公不是知识分子，但每天依旧积极支持党的号召而忙碌，但却在我妈大三那年突发意外去世了。所以我对外公的认知除了留下来的黑白照片，就剩下我妈那也为数不多的故事。我不想我对外婆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剩下那么一点，所以趁这次机会，我把我的记忆一一留下。
就因为外公离开得早，外婆要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心态。毕竟除了继续工作之外，她还要一个人承担起了照顾家里4个孩子的责任。我妈是最小的孩子，所以舅舅和姨妈们都比较照顾。因此才能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农耕社会创出了个重点大学的大学生。
大家都说，外婆一直都是个老病号，在她以前工作的地方就是个“出名”的药罐子：哮喘、冠心病、高血压、便秘……每天吃的药一抓一抓计算，就连她自己都开玩笑说：“我吃药饱，都不用吃饭了！”
就是这样的外婆，不仅独自带大了自己的4个孩子，退休之后还多多少少帮忙带大了7个孙子孙女。总之外婆的大半辈子，都是在撑着病痛，操劳又忙碌地度过。
我妈从工作开始就带着我两个大表哥读书，所以在那时，外婆就离开农场来到我家。待我出生之后，毕竟是外婆的唯一孙女，大家所说的千金，所以一直以来都比较受宠。两个大人照顾三个孩子，幸亏两个哥哥都长大了，还可以带我玩。也许这段记忆对于他们来说异常深刻，所以即使现在大家都老大不小了，可每次回老家我哥都说：你在我心中永远都还是宝宝一般大……
这些呢，都是我从大家的回忆收集得来的。而我自己对于外婆的记忆，最久远的似乎是从我小学开始……
也许是被大家宠习惯了，我以前是有起床气的。
由于上学之后，学习任务愈加繁重，每天休息的时间都要争分夺秒。这对于我这个爱睡懒觉的人来说绝对是硬伤。
每天都要在外婆那独特的逐渐变大的声量中很不情愿地睁开眼。外婆的独特闹铃声我至今都还能学出来：“X呐（第三声）……X呐（第四声）……xxx（大叫全名）！”通常喊完这三段，我就已经气鼓鼓地跳下床……而这种闹铃持续到我小学快毕业。
那时候的我还小，不知道外婆他们照顾我们有多辛苦，也不知道外婆的身体不是很好，所以起床气，小姐气，千金气有时会随便发泄。一直不明白人为什么会把最差得脾气发在最亲的人身上，以至于回想起还是非常愧疚。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非常喜欢吃烧鸭，红棕色的皮吃起来脆脆的，非常有口感。所以每次我趴在外婆怀里，捏着她手背上那因经常日晒雨淋的偏黑皱皮，想到的不是外婆变老了，而是说了一句反复过很多遍的比喻：“外婆，这皮肤好像烧鸭皮哦！”外婆也不生气，反而经常为此哈哈大笑。
捂脸，我小时候绝对是个小恶魔！
时至今日，我才发现，我对外婆的记忆真的很少。太小时候没有记忆，长大之后外婆回老家了没有相处记忆，即使寒暑假回老家最多就是几声问候……也许是代沟，也许是大家都不是擅长隔代交流。印象中，小时候大部分时间是她陪我玩，长大之后大部分时间是忙我自己的事情……
果然孝敬老人不能等，这一等，没有机会了。
小樂心
（二）
2017年的5月，我回学校完成毕业考试，这期间的打过好几次电话给外婆，陪她唠唠嗑。短时间接触的长距离交谈，话题无外乎就是“吃饭了吗？”“你那里天气怎样？”“记得注意身体！”等等。可这短时间的谈话内容却自动增多了一个：“你爸妈什么时候接我去你家？早点没那么热……”
因为老家有一起聊天玩耍的老伙伴，所以一直不愿意来我家常长住的外婆自动提出要过来，这已经让我很意外了，居然还如此急迫地催促，这真的很让我惊讶。
因为我家一直住5楼，所以知道外婆要过来的消息之后，我妈临时找工作单位调了宿舍位置，从5楼搬下2楼。为了方便外婆过来后可以出门。5月的时候还在搬家中，所以我们还不能接外婆过来。
待处理完搬家事宜，已经6月了，我也顺利毕业。于是乎，趁高考我妈有假，我们一家人急急忙忙赶回了老家，不想老人家再三催促了。
回老家途中，姨妈打电话来说外婆突然腰疼，可坚持要我们过去接她。说来真的很奇怪，虽然说除了小时候要过来带我们，我家一直都是外婆来的比较少的地方，因为比较远。
以前我们说要接她过来玩玩，她都以没有海鲜鱼吃，没有老伙伴们聊天等等原因不愿意过来。老人嘛都这样，我们也理解。可这次……
我外婆那年已经86岁，因为4年前中风后半边身体乏力，所以一直都是用拐杖行走。因为活动量小，消化又不好，所以导致上身臃肿下身瘦弱的现象。要不是老人家如此坚持，我们真的不想让她这么奔波劳碌。毕竟从老家到我家，最少4个小时，寒暑假通常堵车，一般需要6到10个小时不止。
无法拒绝外婆的坚持，我们还是把她带回了家。因为堵车，10个小时的车程，外婆坚持下来了，可是一直腰痛的她一直不愿意去医院检查。
这也不能怪她。由于以前开始一直都是药罐子，夸张点说她服药的种类和数量比我们吃的盐还多。
可吃了这么多年的药，好不了，反而似乎越来越糟糕。医院成了常去之地，几个月住一次，甚至好几次住院是抢救，直接下了病危通知书……外婆说起这些住院经历时有时还会两眼泪汪汪：太痛苦，太折磨了！
多亏了营养学进入了我们的生活，我们从大量营养书籍和资料中得出营养调理身体的原理，便开始了尝试。很庆幸，效果非常好。我外婆摆脱了药罐，身体变得越来越好，连高血压、哮喘的药都可以停止服用了。近几年来更是远离了医院，最后连之前一直瞒着我们每季度注射一次的白蛋白和通血管的针都不用再去注射了。
其实接触到营养学是因为我妈妈。我妈一直很注重养生，不仅仅是心疼外婆一把把地吃伤肝肾的药，也是因为我妈自己也是过敏性皮肤的重度患者。
她皮肤问题已经二三十年了，药酒、秘方、中医等等，她都试过，却没有明显效果。以至于更年期间，由于内分泌紊乱而导致手脚皮肤溃疡发烂，连水都不能碰。那种痛苦我们没能体会，却能想象有多折磨。
直到2010年，外婆刚中风没多久。因为我妈知道：如果血管堵塞不解决，中风在4年内会再次“复发”，康复率剧减，毕竟我外婆两条大血管已经堵塞了80%。
而搭支架我们都不支持，因为血管被外物撑得再宽，形成血液粘稠堵塞的原因不解决，血管还是会堵塞，这样治根不治本，外婆也受罪。更何况做了支架后的患者是不能做抢救工作的，这样更危险。所以我妈一直以来留意各种方法，想改变这种不仅仅一人折磨，甚至整个家族都受罪的情况。
但因为这次疼痛太过突然，大家都很担心，所以刚到我家第二天外婆便同意去医院照个X光。医院检查诊断：第四腰椎压缩性骨折。问医生治疗方法：住院躺着修养。
外婆不肯住院，我们果断把她带回家休养，并在网上买两个腰带给她换着使用。
人到老年总会是越来越多的问题，可疾病缠身一定是老人的“必须”吗？肯定不是！如此的痛苦，如此的折磨，这样的老年生活你还会向往吗？
小樂心
（三）
刚到我家的时候，外婆得卧床无法自行起身。起床需要有人一手搂腰一手扶头才能起床，加上中风后遗症，所以只能推着一架小轮椅车在大厅走走……因为我妈那时候还未放暑假，所以起床、上厕所这一系列动作很多需要我来照顾。
因为需要搀扶，所以起床的速度和时间可想而知，所以好几次外婆想上厕所赶不上，结果把床给弄脏了。经历几次这样之后，她都不敢躺下。早上早早地，在我妈还没上班之前扶她起床，然后安静地坐在她“钟爱”的椅子上，坐到我妈下班回家。
可是，坐多了腰受不了，而且疼痛之余还要防止自己弄脏衣物，那时候从脸上可以看出她过得并不舒服。所以在她尝试两次后，在我和妈妈的安慰下才又同意坐累了就回房里躺着。
很多老人家都会骨质疏松，原因是过度缺钙。她们的身体为了保证血钙的足够就会去“溶骨寻钙”，导致骨头越来越疏松。
而我外婆就是这种情况，莫名其妙地腰椎压碎性骨折。知道了原因后，我们加大了钙力镁的用量为外婆补钙（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们：由钙镁按一定比例的搭配，碳酸钙和柠檬酸钙的结合，并加入维D和维K的钙片，才有效果，而且非常明显）。半个月后，外婆能自己起床！一个月后能推着小轮椅去阳台晾晒毛巾……此效果让学医的我都感到无比震惊！
半个月的某天，她高兴地告诉我们：“我拽着床头可以自己用力起床了！”我们吃惊之余又害怕，所以让她多养几周再自己起床。一个月后，看着她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看着她推小轮椅到处走来走去，看着她一天比一天好，看着那原本拖拉的步伐越来越轻盈，我们一家人都感到无比欣慰。而且我们还相信她会有摆脱轮椅的那天。
可是，2017年8月24日早上，她还是一声不哼，在睡梦中离开了我们。
虽然都说这是喜丧，离开地如此的安稳是“药罐子”外婆的幸运。的确，对比我在医院看到的疼痛死亡定格下那挣扎扭曲的五官，外婆是庆幸的，没有一丝痛苦，非常安详！但是对于看着她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的我们来说，这依旧是噩梦，来得让人猝不及防……
23号那天台风来袭，我家周边的树木被刮得无比凌乱，断枝随处飞。我爸妈都说，很久没见过这么强劲的台风了。所以那天，我们一家人都没出门，在家陪着外婆看完了她一直追的电视剧《俺娘田小草》。
那天天气非常凉爽，外婆却好几次不按常理出牌：1、下午4点多早早得就要洗澡。而一直以来，因为不是天天洗澡，所以凉爽的天气她一般是不洗的。2、晚上发冷，盖被子给她她不愿要。3、一直说要大便。而来我家两个多月她夜晚起床从不大便……
24号早上，我妈的大叫让我以闪电速度跳下了床冲进了隔壁外婆的房间。
依旧躺在床上像沉睡着的外婆，面色是那种感觉不到生机的灰白，我的心咯噔了一下，不好的预感随即而来。立刻查看颈动脉，呼叫120，按压人中，心肺复苏……能做的我都做了，没有一点反应，我心沉大海。我有想过外婆的去世，那可能会在医院，在老家，而不会此时此刻。
听着妈妈和姨妈们的通话，看着爸爸带着一堆医生进来，我的脑海一片空白，我多希望我的感觉是错觉……
人固有一死，死亡并不可怕。但是痛苦的死亡和安逸的死亡却有着本质的区别！
小樂心
（四）
随着瞳孔对光反射和心电图检测结束，死亡时间推断在24日早上四五点左右。
医生宣告死亡的那一刻，我妈妈和姨妈们隔着电话抱头痛哭，此时的我还是忍不住跟着掉眼泪。就这样，这个最亲的老人，永远离开了我们。
因为事发突然，通知姨妈、大舅、表哥表嫂们后，他们急急忙忙地从四面八方往我家赶。
也许因为学医，所以虽然是第一次遇到亲人去世，可我还算镇定。我和哭成泪人的妈妈帮外婆擦身、换衣服、穿鞋子、收拾遗物，我还记得翻过外婆身体的那刻清晰得看见背部那青黑色尸斑。
台风过后的那天恢复了闷热。为了防止尸身腐坏，我们把外婆平躺在床盖上薄被子，用风扇对着吹。之后我爸妈就去医院办理死亡证明，剩我一个人在家。
看着空荡荡的房子，看着外婆常坐的那个椅子位置，想起她每天坐在那像孩子一样抬起互相轻轻撞击的双脚，脚丫子一直荡啊荡啊。想到这场景，至今还会鼻子一酸，眼泪哗啦啦就下来了。
那时候独自在家的我过一会就过去房间看看……多希望睡在床上的她能坐起来说：这是跟我们开的一个天大玩笑。可惜，没有！
直到舅舅、姨妈们陆续赶过来，表哥表嫂们跪了一地，她还是没有起来，连眼皮都不动一下。
因为天气太过炎热，尸身留在房间一晚并不实际，所以大家商量后决定拨打火葬场的电话。
看似风光的运送遗体的大车上，下来两位大叔。众目睽睽之下，把外婆抬进了带下来的黑色布袋里，拉上链……
我们的几辆车跟着大车开进了火葬场，看着尸身入棺材，放进冷气十足的二楼房间里才离去。毕竟已经进了火葬场，那么以前陪夜的习俗便不可能实现。所以我们在火葬场广场里坐了好几个小时，一来和工作人员商量明天的葬礼事宜，二来想趁这个机会陪在这尽最后孝心。
25日早上8点，我们又来到了火葬场，看着从“冰间”里推出来的棺材，看着里面依旧安详地像似熟睡的面容，大伙们用一晚稍微平复下来的情绪再次爆发。我头一次见到如此情绪失控的我妈，她歇斯底里地说了一句我这辈子永远不可能忘记的话：“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突然想起现在我妈常说的：“哪里有妈哪里才是家。”苦涩蔓延，无期限……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火葬场。那里到处敲锣打鼓，哭声震天。因为外婆是天主教会成员，所以待教父做完仪式后，我们后辈集体跪在外婆的灵堂前悼念……
火葬仪式前，我妈已经哭得只能搀扶着行走。我扶着她走到火葬间外，看着那一排排的房间，一个个人躺这进去，一罐罐骨灰捧着出来。果然，人生在世无论贫穷富有，离开的时候带不走一片云彩。
有时候说起来真的讽刺，很多老人最大的心愿就是所有子孙辈能同聚。但因为地方不同，工作不一样，时间不一样，导致这个愿望难以实现，人到齐的次数寥寥无几。想想，也许真正实现她愿望的日子也许就是离开那天，可惜她们永远看不到了……
生命诚可贵，亲情价更高，有空多回家看看吧！
小樂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