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我在大圣人间蒸发后的8年零134天后,终于架不住母亲李淑珍的威逼利诱,向现实缴械投降,圆满的促成了她一手策划的“政治联姻”,使她的官阶又如愿所偿的跃了一步。
使我就范的,除了遥遥无期的等待,则是大圣和他母亲双双溺亡的传闻。当年他父亲的案子闹得满城风雨,所以这也并非空穴来风。那些年,我真是流干了泪。
然而,母亲为我铺设的风光富贵,不过是幽暗无底的人间炼狱。丈夫顾远在我们婚后的第二年,就明目张胆的眠花宿柳。甚至,生女儿当天,婆婆就是在那找到的他。
婚后的种种,让我忘了自己还曾是那个拿着岭北大学法学院孙氏奖学金,在“法平如水”雕像前踌躇满志的人。
发小阿玲说我是史上最窝囊的原配,最傻逼的法盲。老公都换了不下一打情人,我这边还不哼不哈,亦不离婚。甚至上街时还须时刻提防情人们的追杀。总有人愿做循环小数,在通往官太太的道路上前仆后继,勇往直前。我不稀奇!亦不稀罕。
在大圣消失后的第13年零2天,我被渣夫和情人堵在街口。他们逼我在离婚协议,那纸不平等条约上签字。扬言若不照办,就让我横着回去。他是个暴徒,这点我确信,我身上就有多处他施暴的罪证。
在他们的推搡殴打下,我跌倒在地,膝盖鲜血汩汩而出,但我并不觉得痛。反而是母亲将我推入火坑,碍于夫家淫威对我不管不问;昔日的恋人不辞而别,人间蒸发的痛楚常在午夜梦回后将我淹没窒息。苦海无边,可我无岸可回。
在渣夫将他的铁蹄踏向我的头部时,我闭上了眼,脸狰狞成一团。若他真打死了我,至少也落得个故意伤害(至死)罪。既能结束我这生不如死的飘零,又能拉他垫背,真是再好不过了。
然而,铁蹄并未落下,狗男女被高大的身影三拳两脚撂倒,人仰马翻。
“来,从这滚着去那边!”那男人指着路边的白色兰博基尼,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狗男女纹丝不动,颤颤巍巍,刚才的骄横跋扈也毫无踪影。
“还不快去!”男子势如奔雷。
他们吓得身体陡然一僵,再也不敢磨蹭,果真抱着头滚了过去,开着兰博基尼玩命似得逃跑了。
围观的行人纷纷鼓掌,表示十分解气。
“先生,谢谢您!”我踉踉跄跄的起身。
转身时,我对上了他的眸。那一刻,我的心脏骤停,时空嘎然而止。他,还活着!就像梦里无数次的场景。然而,他的冷漠疏离将我冲向他的双腿冻住,僵在原地。我能想象到的所有重逢场面,绝不会是眼前这幕。
天边是可怕的赤裸,没有一片轻云的遮盖,没有一丝远雨的凉意。我们像两尊雕像,保持着一个巷子宽的距离,谁也没有逾越半步。
这让我一度觉得我们之间曾经细碎的过往从来不曾真实过。他没有吻过我,没有救过我的命,也没有和我一前一后飞奔在落叶纷飞的林间小路上。
他的眸褪去深蓝,染上猩红,并淬上了寒冰,没有一丝温度,却夹杂着莫名的敌意和凉薄。
我也终于懂得,有些人一旦转身就是一生。
“十三年了,晚秋”他长吁了口气。
“十三年两天零十一个小时”我看看表,笑着,温热的液体却不争气的滚落下来,风吹四溅,根本来不及擦拭。
他无名指上耀眼的光芒刺的我生疼……
“孙瑾瑜,笑话你该看够了,告辞!”我没有过得很好,只能以失败者的姿势落荒而逃。
“白云和祥泰两集团的老总还在所里等着你呢,应该是关于公司重组的具体事项,你怎么在这……”
这么细软的声音,即使是责备,也会听的男人心痒痒吧!果然衣锦还乡,美人在怀!而我只是个被人扒光了尊严肆意踩踏的弃妇。如今,夏叔叔早已被提拔为主管政法的副市长,夏语溪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金枝玉叶。瞧,他们多般配!
而我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不速之客……
那晚,是阿玲扛着我回来的。醉酒的感觉并不好。一些原本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可触,徒增凄凉。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韶华已是不再。
02 东风暗换年华
那个时代,女生最喜欢看的漫画非《灌篮高手》莫属。
周末,我们几个女孩饶有兴致的在院子里看《灌篮高手》漫画。
“哇,流川枫好酷!”我边流口水边啧啧的称赞。
“我也崇拜他!”
“流川枫有什么好的?樱木花道才像个男人!”
顺着声音望去,花坛上站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大眼睛男孩,他正捣鼓着弹弓,嘴里含着糖,说着含混不清的话。
这个男孩,就是孙瑾瑜。同我一样,婉约派的名字,豪放派的作风。由于姓孙,生性乖张顽劣,如同混世魔王,故得外号“孙猴子”,他自己倒是阿q到极致,让大家唤他大圣。
“有让你发表意见吗?你是哪座山头来的不知好歹的泼皮赖猴?”那时的我见不得谁说偶像一星半点的不是。
一块石子猝不及防的打在我的脑门上,鲜血汩汩而出。
半个小时后,恶战一场的我们在他家包扎伤口。那一年我14岁,他13岁。蒋妈妈一个劲跟母亲道歉,举着扫帚追的那厮满院子跑。
后来,我们经常一起,上山偷果子,下河捉蟹,每次干坏事被发现时,他通常负责断后。有一次他被打的显些伤及脊椎,母亲气急甩我巴掌,他急忙挡了下来,跪着央求她,说一切全是他的错。
其实,提议干坏事的人都是我,背黑锅挨打的人却总是他。而他总认为这本是男子汉该干的事,可那时的他比我小一岁,足足低一头。
我心存愧疚,便得空给他补习数学。他真是我见过的最笨的学生。一遍遍讲下来,他总是摇头晃脑,一脸懵逼。
“我说猴子同学,我脸上有字吗?千万别说你的数学是我给补的,我怕丢人!”
“你脸上没字,却有很多痘!来,让我数数。”
他成功的让我恼羞成怒,也莫名的羞愧难当。毫无疑问,我在形象方面是糟糕的,就像他的数学。
我们也有画风和顺的时候,比如坐在院里的柚子树下听风,触雨,看月亮。偶尔畅想未来,谈谈理想。他说自己打算报考岭北大学法学院,将来做一名像爸爸一样的法官,而我则想成为一名建筑设计师。
被宠成幼稚鬼是一种福气。如他,总可以开怀的笑,肆意的哭,任性捣蛋,干孩子本该干的事。不像我,难过时,强装笑脸;高兴时,假扮风平浪静。功课更是丝毫不敢落下。母亲让我跪着死,我断然不敢站着生,我生怕连她也抛弃我。
我不过是她手中的提线木偶罢了,又有什么资格去任性?
我高三那年,大圣仿佛在一夕之间长高。186cm,与樱木花道只差2cm。彼时的他,阳光帅气,浑身散发出势不可挡的青春和荷尔蒙气息,一跃成为学校里话题人物,情书收到手软。
当他在一个漫天飘雪的夜晚搂着我的肩膀时,我差点扭了脚,慌乱中打掉那只灼热的手。
“猴子,你别这么没大没小。男女授受不亲,懂吗?”
“谁大谁小,哪方面?”他看看自己的胸,又看看我的,笑到岔气。
“小色胚!真能联想!”
“别忘了,我们可是拜过堂的,我搂未来的老婆,天经地义!”
“那都是儿戏,你可真行!”
“所以我总是在自作多情,对吗?”他黑着个脸,背影被落寞拉出很长。
“所以我送你的电影票,你转身就给语溪,说是就我俩爬山郊游,你总是带上她,你脑袋短路了吗?”他几乎是吼着说完这些话,平日里嬉皮笑脸的他,发飙起来威力还不小。
语溪喜欢他是众所周知的事,不像我放在心底,默默无声。当她向我索要电影票,死乞白赖的和我们一起外出时,我爽快的应了,因为那样便不会有人看出什么,嘲笑我不自量力。
他们看电影的那天,我在昏暗的路灯下哭了很久很久。当看见夏语溪垂头丧气的独自回家时,我心底又乐开了花。大圣,原谅我,总是如此懦弱自私。
“不然呢?难道你喜欢的不是她吗?”
“如果哪天你不小心死掉,一定是笨死的!”
“那天,你问我,那么多女孩,究竟谁才是我的紫霞仙子?现在听好了,那个人就是你!”
我心头一颤,手里的书突然散落在地,见鬼!越怕啥,越来啥。真是无处不在的墨菲定律!
当看到樱木花道的各种造型的图片从我书中散落一地时,臭屁的他脸色也跟着缓和了许多。他不会以为,自己就是漫画明星樱木的翻版吧。别说,从性格到形象,还真是像极,大家都这么说。
“小孩,我从小没爸,是压根没有,不是父亲死了或跑路的那种,人们都说我是来历不明的私生女。我努力学习,成为母亲和大家眼里的好孩子。因为这样,我才可以把自卑懦弱深深的埋藏起来,昂起头,走在阳光里。美好如你,我却从不敢奢望!”
我把本来要对他说的这段话生生的咽了下去,绝不允许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露怯。
“小孩,我想报考岭北大学法学专业。”我说。
“哦?不是要报北方建筑科技大学吗?很多知名设计师都是那里毕业的。”他讶然。
北方建筑科大离法学院有两个小时的车程,不算远,却在不同的城市。
“某小孩太差,没法向我看齐,那我只能勉为其难向他靠近。”
看!在爱情里,即使是追赶,我也要摆成骄傲的姿势。
单纯的他像藏不住喜悦,正如他藏不住忧伤。突然在雪地里狂奔起来,漫天的大雪也随着他灵动的舞。我伸出手,雪花俏皮欢快,跳落在掌心,如同一个个小精灵。雪,从来没有这样美过。
03 人生若只是初见
“晚秋,醒醒,都下午两点了!”阿玲扯着嗓子大喊。
“吵死了,吵死了!”我极不耐烦。
“林晚秋,这是你连续半年第18次醉倒在我家,昨晚你一共叫了37次大圣。快起来收拾收拾,我带你出去。”
“嗯,最近健身和美容效果还不错,把自己捯饬漂亮点!”阿玲扔给我一件酒红色低v长裙。
“晚秋,该放下的总归是要告别,大圣出现,消失,再出现,已经搅黄了你前半生。得来的太过辛苦,说明并不适合!”
“说明他只是你生命中的不速之客!”
”你离婚也有小半年了,也是时候反思反思了,若你仍带着大圣的影子投入下一次的感情,结局不会比现在好。”
的确,阿玲说的句句在理,冷静下来想想,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相信前夫顾远当年对抗母亲,舍省长千金而娶我,也并非一时兴起,而最后走到那步,我的确也难辞其咎。
“他生来是个放荡不羁的泼猴,夏语溪懂得主动出击,苦苦相随,而你只会坐以待毙,你说说谁更适合他?”
“所以,彻底忘掉大圣,找份工作,再给小亿找个靠谱的爸,脚踏实地的过日子才是正道。”
阿玲的话,这次我听进去了。
漫漫十年,我早已伤痕累累,新痕覆盖旧殇,一层一层结成疤。里层溃烂殷红,向死而生。外层坚如顽石,向生而死。横在我和未来之间。
酒会是白云集团承办的,阿玲是那儿的兼职法律顾问。
当我一袭长裙,踩着恨天高别扭的进入会场时,大圣和语溪也向这边款款走来。金童玉女闪瞎众人的眼!
我还是那样的不争气,从遇见他们的那一刻,就开始心不在焉。像小孩子上课走神。
恨天高并不适合我,所以摔跤是在所难免的,就在倒地的一刹那,唐经理接住了我。一整晚,他都殷勤周到,对我呵护备至。
我恍然大悟,阿玲是想有意撮合我们,说是让我正式供职前,熟悉领导同事增进感情原来只是个幌子。
“这么快就耐不住寂寞了?”熟悉的声音夹着冷嘲热讽从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