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笑笑死了，喝安眠药自杀的。
她妈妈买完菜回来看到这一幕，吓得差点儿晕过去。还好强撑着自己给120打了电话，又通知了李笑笑的爸。
李爸爸到医院的时候，笑笑已经抢救无效，等着被送往太平间了。
李妈妈趴在笑笑冰冷的尸体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精气神儿，眼看着就蔫儿了起来。李爸爸白着脸，嘴唇一直打颤，眼眶红得仿佛滴了血。笑笑的外祖父母呆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两个老人眼神里透露着麻木的苍凉与悲痛，原本精神还算矍铄，现在好像是逼真的蜡像般了无生机。
二
看见李笑笑从楼里被抬到救护车上的那一刻开始，关于笑笑死亡的流言就开始在这个不大的小区里疯狂流传了。
李笑笑原本是大家口耳相传的乖乖女，家境良好成绩优异，再加上外祖父是个小有名气的医生，几乎整个小区的爷爷奶奶们都认识笑笑。笑笑见了谁都能客客气气的打招呼，比别人家的皮孩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大家眼里的李笑笑性格温柔，鲜有跟人发脾气闹僵了的情况，懂事、踏实、稳重，从重点中学一路顺顺利利读到重点研究生，现在还在一家不错的报社实习，再有几个月就能转正······
这样的人怎么就想不开吃安眠药自杀了？
大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就有了这样那样的传言。
在笑笑家前面一栋住的赵奶奶说：李笑笑今年25岁却还没听说有男朋友，是不是未婚先孕？有这样的丑事也怪不得小姑娘想不开，自作孽哟！
跟笑笑家住一栋的张家大姨说：我早觉得李家这小姑娘不对劲儿，你看她妈妈，这都多大了嘛事儿都管着她，就笑笑这工作，多好的职位啊，一月一万多外加五险一金，她妈妈非要笑笑辞职考个公务员，你说研究生学历考公务员，我都替笑笑不值！说不定，笑笑还是被她妈给逼死的呢！
笑笑的死仿佛给退休在家无所事事的大妈们带来了生活的动力，没到一天功夫，“李笑笑吃安眠药自杀”就传遍了整个小区。李家悲伤的故事此时却成了小区里好事儿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三
李笑笑到底是为什么自杀的呢？
李家人都想知道。
李妈妈眼神空洞洞地望着远方，头发两天没打理了，乱得像鸡窝一样；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碰水的嘴唇此刻已经起了皮；两天没合眼的李妈妈的脸从苍白中透着青色，看着吓人极了。
李爸爸的胡子两天没刮了，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看上去就苍老了十岁，本来黝黑的头发此时也白了一半，颓废的坐在沙发一角。
“笑笑为什么自杀？”李爸爸问。
“这话我还想问你，笑笑在单位出什么事儿了？”
“单位出什么事儿我怎么知道？”李爸爸挺直了背瞪圆眼，看着李妈妈。
“邹伟是你大学同学还是笑笑上司，你就不知道问问？笑笑平时在单位怎么样你也不知道关心一下？”李妈妈的声音高了八度，听着刺耳的很。
“我没事问他，只会让笑笑的同事以为笑笑走后门儿，对笑笑没有一点儿好处！”
“别找借口了！你给邹伟打电话跟笑笑同事有什么关系！你就是不想管你姑娘！从小到大笑笑的事你都没怎么管过！你这种自私的人就不该结婚！活该做一辈子的光棍儿！”
李爸爸听了这话，脸色铁青：“笑笑是因为你才自杀的！你这个疯子！笑笑实着习你非要她考什么公务员！研究生考公务员我都替笑笑不值！”
“你放屁！我图的就是她工作安稳，就算退休也能拿笔退休金，笑笑的事情你管过多少你有脸在这儿冲我指手画脚？”李妈妈眼瞪得又圆又大，眼底尽是红血丝，此时暴怒的她面目狰狞，好像鬼怪般吓人。
“你······”
“够了！”李爸爸刚想开口却被笑笑的外公打断。
“笑笑死了两天，你们连灵堂都没收拾出来！有力气在这里吵架不如好好给笑笑办办后事！”
李爸爸和李妈妈没再说话，收拾起房间来。
四
李爸爸这天暴怒了。
李妈妈觉得笑笑自杀肯定是因为在单位受了气，跑到公司大闹了一番，把笑笑的上司、李爸爸的同学邹伟骂的狗血淋头。
李爸爸刚跟邹伟通完电话，老同学在电话那头委婉的提出了两家关系到此为止的想法。
李爸爸跟邹伟是大学同学，上下铺，现在的话讲作“老铁”，李爸爸就这么被老铁怼了，心里正不舒服，跟李妈妈大吵一架，还动上了手。
好好的灵堂被搅和地一片狼藉。就好像李家一样，散了。
五
李笑笑自杀的原因在这天水落石出。
笑笑的外祖母临火化前给笑笑换衣服，从笑笑的牛仔裤兜里发现了笑笑的遗书。
遗书内容是这样的：
爸爸妈妈，姥姥姥爷，当你们看到这封遗书的时候，我应该是已经吃了安眠药，躺在家里的灵堂。
我知道我的死会给你们带来怎样的创伤与悲痛，但是，我现在已经找不到让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我一路考学都还顺利，实习过程也算可以，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妈非要让我考公务员，永远安稳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只是妈自己幻想的罢了。
为什么你们要把这种幻想强加到我身上呢？难道我是替你们完成你们的目标和梦想的傀儡吗？
我记得上大学的时候填志愿，我调剂到了一个不是很好的专业。爸爸的脸黑得吓人，就好像我从此的人生就前途渺茫了一样。姥爷更是见我一次都要提一遍这事。我真的不明白你们，志愿是你们填的，我说了我喜欢的专业你们总有十足的理由拒绝，我调剂了志愿你们又掉脸子给我看又是何必？因为当初我拒绝了妈考海关，现在就要考公务员。
你们有哪个人想过我想干什么？
我今年25岁，没有男朋友，因为我每天下班之后都要马上回家。家里的妈妈给我设了八点半的门禁。
春节时候七大姑八大姨问我谈没谈男朋友，我笑着应付，回到家，妈也开始催我，25岁是该结婚的年纪了。
妈，我想你大概是忘了大学时候跟我说：“你要是大学找对象就打断你的腿。”大学毕业我已经21，现在研究生有几个是单身？你们好像不知道我也很着急一样每天在我面前叨叨。
跟苍蝇一样烦。
说实话我是不想结婚的，所以没有男朋友我也是无所谓的。调查上说子女的婚姻在一定程度上会受到父母的影响。要是这样，我宁愿单身一辈子。
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怎么看到过爸妈和睦的样子，我多大就吵到多大，对，吵到不解气的时候还会彼此伸出手脚来切磋一番。这点应该是从我姥姥姥爷这里流传下来的传统吧。所以这个传统，我想从我这里断绝了。
还有，就当我大逆不道说一次吧。姥爷，您都这么大岁数，那些一起跳舞的不三不四的老太太就别往家里领了，姥姥也不容易，天天还要受你打骂的。姥姥，您也别抽烟了，这个习惯终归是不好，那些别人抽过的也别捡了，脏。
我猜妈肯定要去我单位闹一次的，反正我现在也是管不着了。当然，我活着的时候也没有管着过。
这日子我是过够了，我曾经想过活下去，但是我渐渐觉得太难了，你们加在我身上的期望太重，枷锁越来越沉，我实在是走不下去了。
还是希望我离开之后你们可以万事如意，身体健康，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笑笑
六
这几天李家人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就算对来吊唁也是客气而虚假的招待，小区里的人对此也都颇有微词。但是也没多有意见，毕竟他们也不是抱着真哀悼的心去的。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流逝，李笑笑的死也一点一点被人们遗忘。
只不过再听起小区人们说起李家来，人们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丝毫没有当初听闻笑笑死讯的热情。
笑笑妈跟笑笑爸离了婚，笑笑妈搬到了原来的老房子住，自己开了间按摩店，生意刚刚起步。
笑笑爸自己住在一家三口的大房子里，后来又搬了家，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去了哪儿，过得怎么样。
笑笑的外祖母现在注意力全在自己的孙子上，好像已经忘了笑笑的死，每天过的还算不错，最起码看起来很开心。
笑笑的外祖父倒是变了，最近也不怎么出去跳舞，也没有邀请过舞伴来家里做客了。
人们的生活好像跟往常一样，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只是那个想把生活过得多姿多彩波涛汹涌的姑娘不在了，而这些平静的生活，毫无束缚的生活，是一个25岁、性格温柔、前途似锦的姑娘用生命换来的。
有时候我也在想，假如笑笑不是性格这么温柔，是不是就依然能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勇敢地面对她所面对的一切？
毕竟我不是她，毕竟笑笑已经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