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尘。

2018-10-06 08:30:04 作者:喜欢吃鱼的猫大爷

在下渭水陆荆棘。

他转身诧异看我忽而合扇一笑,上饶,林沉北。

祭司

以前总觉得生命不过尔尔,无非晨曦夜露杯碗筷碟,我问林织,你可最怕成为什么样的的人,林织皱眉半响答,背叛之人。我牵着她柔软的手走过草地爬上布满灰尘与藤蔓的旧式楼顶,夕阳潋滟到近乎波澜壮阔,她用手支着下巴轻声问,荆棘,你呢。我痴痴的笑一声,最讨厌做老师唉。

我尚且记得多少年前,我牵着她的手走那段路的平静怡然,我赤着脚跨过那道门,铁锈的细小碎片有扎进脚心的,人说人都是赤条条来这世间然后被欲望贪念充斥填满,那我再走这一回路。风来衣襟上落了花瓣,缠过脚踝,那人说时久不见阳光便给我眼睛上缠了一层布,我像落世的孩童跟着吱呀的光明。铁锈的斑驳遗落在身后,有人叹息一声轻言一句,我独独站着感知耳朵瞬间的轰鸣,动了动双手才知得已自由,揭开眼睛的黑布条世界好像都在眼里晃了几晃。

林织。我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伸手有点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颈后的短发我早已经习惯了。不知怎么立秋后就有点冷,林织在不远处看着我泪流满面,她穿着藏绿的呢子风衣,登着高跟鞋,小姑娘也成长为施施然的女人举手投足都有了娇态。我看见她留了美丽的指甲染着寇丹红,相比我,赤着脚穿着病号服一样的衣服过分短的短发站在对面,倒有些不好意思,林织扑过来抱着我又一次说,对不起荆棘。

我回头看了看那座如乌云一样让人压抑沉重的监牢笑了笑,想起曾经林织喝醉的夜,我披衣坐在床边的木凳上抽一夜的烟等她醒来,至天明嗓子沙哑赤着脚捏着冷水浸过的毛巾擦她额头的汗,嘴里叼的烟烟灰散落在她的眼睫上,簌簌扑扑。

我拍了拍她的脑袋提醒她回去吧,阔别三年是久伴或者是久伴三年是阔别,阔别我。我依旧如年少时一样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过秋的落叶花瓣灰尘,林织即便不如年少的剔透安然也是小心翼翼握紧我的手,生怕弄丢的样子让我又不禁叹息,何必呢,没用的。

那时候我们是不用手机电脑的,时常下课路过花坛总能看见林织梳着马尾坐在花墙上轻声背古诗词,有时候是鹊桥仙有时候是将军令或者离骚或者古诗文,有时候也读席慕容抑或顾城,我背好书包站在楼角的阴影里靠着墙看见夕阳西下的光辉印照在这个小女孩的脸上,一看就是数个时辰,直到她发觉转身抱着书冲我笑,陆荆棘,我们回家。

我走在前面时林织从来跟着后面,一步的距离不远不近,我们放学走过无数个这样的黄昏,简直觉得一辈子就要这样过去了。林织通常跟着后面说今天班上的某某睡觉头砸到桌子,上课谁谁传纸条被老师抓到,某某拖地滑倒自己,谁谁上课偷看小说等等,那是每一个午后林织递来的一瓶水,闷热的教室被突来的穿堂风清凉的脸颊。

最后顿了一下从书里翻东西,呐呐的说,陆荆棘这是我们班女孩子托我给你的情书。我挑眉笑笑,林织,背一遍琵琶行。

她顿时苦着脸过来拉住我的衣角甜甜濡濡的说以后再也不会了,便听着她小声的背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狄花秋瑟瑟...回头看一眼那个小女孩,一脸认命的皱着小脸,竟然加进去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然后一脸希翼赞叹好美的爱情。我从书包里翻出汉乐府诗集给她,错了,最后一句不指爱情。书里重点诗词句我用红笔圈出来了好好准备考试。

那个时候,谁若要见谁,定先找好工整的纸条与笔枝,纸定要用洁白的或者特别的,笔枝要用痕迹均匀的或者毛笔小棣,落的字也是一撇一捺清清朗朗工工整整,末了还要跟花朵放在一起叠好,小心翼翼夹在对方的书本里。

那是一种含着糖果的心情。或者等待被发现的窃喜。也是那个时候,我们遇见林沉北。

我翻开诗词解读时里面安静的躺着一片树叶,我至今都不知道那种叶子跟巴掌一样大形状饱满大方的树叶学名是什么,树叶叶支上用红丝线挂着一张叠好的纸条,展开里面幼稚的字体是林织说汉乐府诗集看了考了很好的分数,听闻镇上来了戏班邀我一同去,在拐角的大榕树下等。

与学校隔一条街有个水塘,旁边有个格子窗户红木柱子琉璃瓦油漆画青石地的画廊,有时是学术讲座,有时是画展书法,我时常了课去,老师抓到时认真的低头认错末了还是不知悔改,有着傲人的成绩老师便也得饶人处且饶,书包里塞两份点心翻过生锈的铁门,发出难耐的咯吱咯吱声,画廊的背面有个水泥砌成木板搭至的戏台,每每有青衣花旦吟吆耍花枪时,木板便发出细微的嗒嗒声,那是百钠麻线底的靴踩在搭空木板上的声,一听入迷。

戏台前面的拐角就是大榕树,没看见林织,看见的是一个少年,穿着月白长服腰间系青色的锦带,漆黑如墨的长发丹凤眼手里捏着桃花扇,噙着微笑远远走来,百钠的鞋底踏在青石地上,声音寂静,好似遗落时空的公子散漫渡过。他宽大的袍袖擦过我的手背,而我,居然迫切的抓住他的袖口说“在下渭水陆荆棘”,他诧异的回头然后合上折扇一笑,上饶,林沉北。

林织穿着干净的有洗衣粉味道的斜襟白衫,布鞋脚尖奶奶绣了两朵花,柔顺的黑发,此刻她拉着我的袖口跺脚难掩脸上的兴奋,天呐天呐,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我也移开目光看向台上,林沉北画着如同妖仙般浓重的妆,水袖半掩面勾着唇角,身后的手握着凤凰斑斓的扇面,吊着嗓子唱长生殿。“别离一向,忽看姣模样,待与你诉我冤情,说我惊魂,话我愁肠,怎不见你回笑庞,答应响,移身前傍”。这是长生壂最后一折,哭像。

当戏台上穿着白衣的林沉北看向我时,身旁的林织拉我的衣袖时,才惊厥,我对出了埋玉里最出名的一句,“百年离别在须臾,一代红颜为君倾”。我深切的记得当时林沉北的目光,不忍心的淡漠。

有些场景太珍贵,使我不忍描绘。林沉北看着我是在穿透我看到别人我知道,但是是对着我忽而一笑一转身,一抚袍摆继续接戏,眉稍眼角都带着清艳。

我记得,那天风很轻,有桂花香飘渺而旋摆在台上那人周身,我问林织喜欢他吗?林织毕竟小一些,听闻这话羞赦着脸呐呐的回答,就是觉得好看。莞尔一笑,那我去约他。林织惊讶的望我,我揉揉她的脑袋你回去写作业吧,我要去清水画廊。转眼望去戏台一切都开始收工,倒是因为傍晚的朦胧给他身后的紫色沙幔添了几分朦胧美感,一身白衣褪去繁琐装饰的他站在那里像梦境一样不真实,年少年老的本来就不多的人此刻也已散尽,他像知道我在看他一般回身看我,那身长服还未脱下,袖口的云锦织纹透着黑蓝淡紫有些高贵。

半响后他转身往戏台后走去,我亦跟着,里面布置简易,遮光的沙幔跟印着花好月圆的镜子,桌子上铺满的胭脂盒描眉笔,他指着桌子旁的椅子说坐吧,随后他进去沙幔换衣服,侧对我褪下宽大的袍袖解了腰带,他微弯着身体露出素白脖颈,袍缎下的身体若隐若现,心神恍惚了那么一瞬,直到他再出来时穿着白色唐装,黑色工装裤,手指洁白修长扣着最上面的唐装扣子,取下假发的他刘海微微遮住眼眸,发色如夜一般黑,他望着我楞怔的样子轻轻笑了,别告诉你为我着迷。

我也笑了,心里一叹,那又如何。

看着他清浅的笑意穿着白色唐装的他竟让人不敢想象今夕何夕,我说我带你去清水画廊走走,自家有酿梨花白的酒,要喝么。他猛的看我,这里也有梨花白?我点头,没什么诧异的只要有梨花就可以酿,他听闻后沉默了下来说也是啊,唯一的东西不一定别人就没有。

我从家里梨树下挖了一坛酒抱去清水画廊,他靠着红木柱枕着双手等,半眯着眼,我说尝尝味道如何,便拿出喝茶的茶具一人一杯碰起来,月上稍时一坛酒见底,他沉着脑袋低低的笑,好久没有醉一场。

踉跄着起身我好似身险囫圄,紧闭了会眼睁开说回去吧,拽过林沉北架住,他半眯着眼将脑袋抵在我肩膀说,人生半世这样不知是对是错。那薄唇泛着梨花香红润着,看见他素白的颈忍不住心猿意马,更让我无法把持的是林沉北凑过来舔了舔我的嘴唇笑,为我着迷那就一起沦陷吧。说完就吻了过来,我愣完后慰叹一声林沉北,第一天啊。

半纠缠半扶着他回了戏台后的临时整理的榻榻米,就是林沉北之前换衣服的沙幔内,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风从木门门缝吹进来撩起沙幔,酒醒了七分,披衣坐起来看了身旁人一眼,锁骨之上遍布吻痕肌肤清凉,点了支烟窝紧了他的被角等天明等他醒。

我想起来冬天的时候林织爷爷去逝,她哭闹之后来我家喝酒,伯父抱她在铺盖上毯子声音沙哑,荆棘丫头劳烦你照顾了。我穿着拖鞋倚着门框未说话,伯父离开良久寖湿了毛巾擦她额头的汗,小脸蛋因为醉酒而通红发热,嘴里叼的烟烟灰簌簌扑扑落在她的睫毛上,心里怜惜但是没有半分心动的,如今看了看身旁人,摸去他的脸颊却是一片冰凉的细腻,连带心底也柔软了起来。

醒来笑着问句后悔么。这清清朗朗的人大概披衣而起笑而不语。

七点时分他醒来,深呼吸了一口气坐起,我扯开床头的唐装袖子给他穿衣服笑着问后悔么。他慵懒的瞥我一眼抬起胳膊穿上上衣,何必呢,你情我愿的。酒醒之后的感觉,轻爽饥渴,当然也有可能是折腾了前半夜掏空了,我带你去吃饭。说罢扯了扯林沉北的衣角,他轻轻笑了喝了口水递给我杯子。

之后去上课班主任罚我做套二模试卷,说着你便仗着你的成绩胡闹,是了,我还带着一身的酒香呢,想起那人的冰凉睡颜不自觉嘴角微弯,老师无可奈何淳淳教诲,马上要毕业了你是我看好的学生千万不要出差错啊。说罢看着做试卷的我推给我一杯冒热气的枸杞茶,我抬头笑安慰老师我错了,我会改的,不会辜负您的教诲。

但是有些事情又哪里是我控制的了的。又哪里是我预料的到的,比如我开始夜不归宿夜夜去林沉北的软塌铜镜里过,夜夜我看着林沉北勾妆描眉穿着花影重叠的衣背戏曲词句,练步花枪打坐,他是一个认真的男人我亦是,慢慢到后来换我给他描眉,晚上下了自习伶着意面回去看他一边吃饭一边看戏曲解读,而我提灯在旁侧背书做题,偶尔抬头看一眼都觉得心里平静又唯恐这是幻境。

次日早晨我整理好衣服扣完扣子把桌子上的试卷书本放进书包,临走时过去看着林沉北的睡颜忍不住轻轻俯身吻了一下,小心翼翼推开木门出去时林织眼神颤抖看我,荆棘荆棘,你们..我看了眼身后说走吧,林织依然跟着我不远不近的距离,林织之所以如此依赖我的原因我想应该说明一下,我们两家是世交,我的爷爷跟他的爷爷一起当兵枪林弹雨过来,我们很小的时候咿呀学话的时候两个爷爷开了一个玩笑,林织长大了便嫁给陆荆棘,如此般配。本来玩笑亦无伤大雅,父母辈的也时常用这话逗我跟林织,一逗就是这十几年。这是一,二是林织十四岁那年玩水,不小心踩空掉进大坝三米多深的深水,我跳下去救她一命,父母自小联姻的玩笑愈频繁。便是这样在林织心里从小开始依赖我。况且小时候伯父家里有事外出把林织交给我们家里时,林织都是跟我睡的,自我稍微懂事之后再也不肯。

到了校门口我说你有什么话便说吧。她踌躇半响说我要跟你考一个大学,我挑挑眉说嗯,再长大一点总会知道,两家的玩笑便是玩笑,哪能是如古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般不能违背。

父母开始勒令我每晚必须回家,说马上要高考不能大意。母亲看管我更是严厉晚上必须热好牛奶进我屋,我低头眨了眨眼睛便知道一定出什么事了,因为我的成绩跟品行父母几乎从未对我严加看管过,转了转笔笑了。无非就是林织告诉我父母了,但是到什么程度我却不知道,就单单我跟戏子在一起这一条,父母如今行为也是情有可原了。

看着母亲欲张口跟担忧的眼神我不忍心问,母亲放下牛奶出去时我说母亲,你放心我。

想要见林沉北倒是要我半夜偷偷摸摸出去了,抱着那孤傲的人才能安然入睡,林沉北年纪跟我差不多大,这日他说我也有个跟林织一样的邻家妹妹,叫林风眠,算了,不说了。我晃他略微撒娇的语气,说,关于你的我都想知道。他顿了顿在我怀里转身眼眸闪烁,陆,当所有人开始排挤,你怕吗,或者,我们戏班只是历经此地,不出多久也要离开,我不会追随你等你,我们..

我的心那一刻真的咯噔一声,唯恐他说出口我迫不及待吻上他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是的,风言风语没有来,是的我顺利毕业林沉北也到了离开的时候,我说不管未来怎样,你要等我,等我来找你。这红尘十丈软红,我怎么会守不住。慕尔如星,愿守一人心。林沉北笑了笑说好。

但是,我们此生再也没有遇到,时常梦里醒来,我就想,如果当初我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对我笑,最后一次我能摸的到他吻的到他看的见他我会做什么。我不知道,人生没有重新来过。

上了大学在新生名单里我看见林风眠的那刻轰鸣一声,如此大的校园找一个人并不容易,第一学期快完时我在图书馆外看见一个女孩站在枫树下叼着烟低头,她身旁的男人从木椅上起来给她点烟,我的眼神晃了几晃,走近了看男人只是侧面像林沉北,他说,风眠回去吧。女孩抬头瞥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往图书馆走,右手垂着夹着烟。

我也走进图书馆,男孩没有追上来只是茫然的望着她的背影,林风眠在图书馆靠着暖气席地而坐捧着一本戏曲解读看,这个女孩是喜欢林沉北的吧,男朋友三分像林沉北,林沉北爱看的戏曲解读她也看。我坐在她身旁轻声说,林沉北跟我提过你。我看见她抓住书页的手指剧烈一抖又言,他在我们那儿驻足了将近三个月,我爱上他了,第一次见他他从榕树下拿着折扇穿着月白的长服微笑而来,他的袍袖擦过我的手背,我听见自己迫切的心跳抓住那如清风的人,第一次紧张的说,在下渭水陆荆棘。他转身诧异看我合扇一笑,上饶,林沉北。我只是想让他记住我。

林风眠抬头看我,我亦看清,女孩的鼻子左侧有颗痣,眼睛里有水雾,眉稍眼角都沾染着跟那人一样的冰凉,她揉了揉鼻子突然笑了说,我只是住在柜子里的孩子,他是拉我出柜子给我唱千千厥歌的人。林沉北在入夜的时候踩在墙头趴在我的窗户上掀开油迹模糊的恍惚,带进清风惊起飞鸟,他翻窗进来拉开柜门,用十几岁少年清冽震惊疼惜的眼眸看我,蹲下身体对着柜门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背后清凉的月色,潮湿的清醒的,我搭着他的胳膊跨出去,外面的惊艳的梨花白了一树,我踩着梨树枝桠低头看着下面接我的少年坏心的一晃,花瓣落满那个少年的肩,擦过他的脸颊,落上他的额头,嘴唇,他突然笑了,比夜里的梨花更惊艳。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二楼的土阁楼里,我喜欢睡在有上海标志的实木柜子里,透过眼角的缝隙去看梨树的花朵,与长寂的夜色,然后白天再打开柜门出来,时日已久连呼吸都带上里原木的斑驳油漆味,攀附着一年一年枯烂的藤蔓与新生的藤蔓,梨花开的时候藤蔓上也生出一串串的小花,我们做家酿梨花酒时,林沉北都要插科打诨的讨酒喝。

说到这里,女孩笑了,林沉北拉她出柜子就如我拉林织出水一样的罢。她黯了神色接着说,林沉北喜欢上戏本是一个偶然,那时镇上有很多为了营生各地奔波的戏班。

林沉北在一个偶然里遇见挂名的戏班,我知他迷恋上什么,那个叫徐行的女人的那种美。我见她的第一面生生被惊讶的退后一步,她画着如同妖仙般浓重的妆,水袖半掩面勾着唇角,身后的手握着凤凰斑斓的扇面,吊着嗓子唱长生殿。

“别离一向,忽看姣模样,待与你诉我冤情,说我惊魂,话我愁肠,怎不见你回笑庞,答应响,移身前傍”

我心里一片空白的转头看向林沉北,他眼里的热切沉沦一展无余,他笑意盈盈的看着徐行对出了长生壂埋玉里最出名的一句,“百年离别在须臾,一代红颜为君尽”

我想起来林沉北当初在我也对出这句话的时候眼里的那种不忍心。林风眠手指收紧抓着纸张闭眼说自此以后他疯了,或者我们都疯了。自此林沉北穿上长服,竖起美丽假发,一把折扇,一甩水袖风华万千,他到后来竟然痴迷到随着戏班,学生们因为他而震撼而扼腕,是的,他太美了。在学校的通告对他毫无撼动之后,他被剔除学籍,随着他的风流去。

我在戏台后找到林沉北时,他在抿红纸画眼线,一帘之隔的徐行内衣上披着戏袍出来抱着林沉北,徐行说真是折腾死我了,罢了才看见靠着门的我红了红脸便出去了,我问林沉北,以后你要怎么办。

他笑的一脸无辜说,好眠儿,以后我就走上这条不归路了。

在那样一个信息闭塞的小镇,林沉北与徐行就像一声惊天的响雷,他们在一起了,狗男女,不知廉耻之类难看的让人心像被针尖刺的词语伴随着他们,这些难看背后也隐隐有着惊为天人,是的,我一生再也没有见过站在戏台上能比他们美丽的人。

林沉北无所谓,他一直都无所谓,听见肮脏的词语也只是挑眉笑笑,依旧该跟徐行风流就风流快活,该唱戏就穿着青衣吟吆。

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一些关于他们的片段都是同学间谈论我得以知道,包括他离开。徐行在某次赶场完了后独自回来,被人认出是戏班名角,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何时见过这样美的人儿,况且徐行还顶着淫荡的骂名,他们几个拖着她在镇口的槐树下奸污了她,徐行再也呆不下去了,林沉北便随着离开。

林沉北离开的时候我十七岁,二十岁的时候我跟大学里同系学欧美油画与中国花鸟集的男生在一起了,他是潮湿的男孩子,没有林沉北身上的那种清冷,我喜欢他作画时候皱着的眉,与看着我时无比清醒的目光,如林沉北一样。

而我,也因为欢喜他而变成了他的模样。

林风眠看我半响认真的说他是喜欢你的吧,我跟林沉北一起长大总还是知道他会喜欢什么样的人的。我对他也许就是对另一个极端的病态迷恋,不是爱。

而我所有的注意力在那句林沉北无所谓,对待骂名他一直无所谓。我此刻突然心痛难自抑,我当初顾忌的骂名到底还是为了我自己,就这样,我放走了他,就这样。而他,最后依然笑着说,好。

我摇摇晃晃出了图书馆,就这样我想,林沉北,有朝一日我再见你,宁愿为你抵抗全世界也在所不惜。我原以为我是足够的时间去寻他找他爱他,未曾想,林织的到来改变了一切。

林织说过她要跟我考一所大学,然后她真的考来了。新生迎接里我接过她的行李对她笑了笑,她如以前的无数个日子一样跟着我身后慢慢的走,我不知道她的表情也不想知道,那晚,为了助兴跟一帮校友出去吃饭唱K喝酒,期间微醉的林织撕开衣领透气,而我背对着林织玩骰子,红着脸颊的林织被同期男孩非礼,林织一直往我身边躲,我也微醉未发现,直到男孩不耐的拖了林织要往门外去,我听到尖叫时林织已经一啤酒瓶砸在了男孩脑袋上,我酒醒了,林织也清醒了,看着男孩脑袋上的血流到脸上,太阳穴上一点还扎着瓶子碎片倒下。

事情很简单,校友也走的差不多了,林织哭着颤抖着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腿,我不想坐牢我怕,救我救我。我看着剩余不多的校友说,那就这样吧,我妹妹不懂事,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医院里男孩诊出来脑瘫了时,他的父母要疯了告了法庭,我为林织顶了罪,判刑三年。

在监牢的第三年,林风眠告诉我,林沉北死了。杀人匿畏罪自杀。这八个字险些让我痛晕了,我也想过不活了,但是我还想再去当初遇见的大榕树下走一遭,想去戏台后的软塌里再醉一场。

三年刑满,林织来接我,她在校外租房子住跟她男朋友一起。我看着她过的很好便也放心,去找林风眠时遇见了徐行,林沉北,我遇见了你身边出现过的所有人唯独再也见不到你,想着想着眼泪就要掉,徐行穿着旗袍坐在台阶上抽烟,盘着发髻脖颈优美,画着浓妆抽的是金陵十三衩,细细的颓废,她凉凉的眯眼,半响她的化妆品店门口停了一辆车,一个臃肿的男人下来捏她的脸淫荡的笑,她合衬着眼眸里闪过嘲讽。

林风眠也靠着车点了一支烟说,她就是徐行,那是她老公。后来,林风眠介绍我去了宋西河的酒吧,知道周九重但凡看见穿着红色露背长裙靠着梧桐吸烟的女人都会眼眸里溢出痛苦,知道楚糜舟的初心,知道宋西河的暗里伤口。自此,所有的故事才圆满。

后来接到林织的电话,她怀孕药流流了好多血,她说我好怕荆棘,救我。我打了车过去抱着林织瘦弱的身体,床单一大片的血红,送她去医院的路上她紧紧的拽着我的手泪流满面,我轻声问,他呢,林织小声说前段时间分手,前几日知道怀孕不敢去医院,今天喝完药后就流血疼痛。林织看我,一张脸楚楚动人,说陆荆棘,不要丢下我。

我抿了抿唇未语,等到林织检查无碍,医生说怎么做男朋友的,怎么可以随便用药流。林织温柔的看向我,我喂她粥,平静的看着这个女孩,似熟悉似陌生,最后我说林织,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你要好好生活。

我回了当年遇到林沉北的大榕树下,回了戏台后的软塌,饮了一坛梨花白,恍惚看见那人站在戏台上配衬着傍晚的紫色沙幔回头看,随后我便跟随着他走。

半梦半醒间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段话, 多年以后,你会住在山上的竹楼,小径斜陡,清晨你往镇上走,路边茅草衰败,你双足沾染白露。小镇酒馆恰逢中午,你坐在一角昏暗,一杯一杯陪自己干杯。当月亮掠过树枝,你便回到山上,推柴门迎犬吠,昨晚读过的书还在原位。不必再读,只管睡去。夜色安好,山里静悄悄,梦里你曾经年少,醒来一夕忽老。

醉酒之后想起你素白的颈以及缎袍下的蝴蝶骨大概是我此生唯一的下流。清醒之时记得你枕玉睡下我披衣坐榻边等你醒大概是我此生唯一的风流。——柳风流

(西北那边有很多自家酿的酒,青梅酒,杨梅酒,米酒,青稞酒,蛇酒,奶酒都有,都有幸喝过。梨花酒没有米酒青稞酒的烈没有奶酒的浓没有蛇酒的补,也没有杨梅青梅的果香诱人,它只是淡雅的清,酒不醉人人自醉。)

至此,关于林沉北。

喜欢吃鱼的猫大爷
喜欢吃鱼的猫大爷  作家 纵你阅人何其多,无人相似与我。

惊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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