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鲸向海,鸟投林

2018-10-06 11:30:06 作者:玮_3b24

当眼皮的温度陡然上升,她知道是走出梧桐树了。

大片大片的法国梧桐在路边肆意生长着,光线透过繁盛的叶子削弱了它本来锐利的棱角,剩下模糊的光感,微微烘烤着人们的后背。荒草摇曳地一片深深浅浅,浅草的气息和阳光透过叶片斑驳的光影让林知音得以从军训的肃杀气氛中暂时离。

开学典礼和往常一样,让人昏昏欲睡,好像从小学到中学再到高中,所有的说辞和校规像是提前串通好似的千篇一律,只是每年的优秀生颁奖都有新的面孔。

她看着颁奖台上的那个男孩。

在刺眼的阳光下,他的脸有些模糊,但足以让林知音认出他。那件颇有辨识度的白衬衫和手中的奖状,让他成为了全场最耀眼的少年,林知音也第一次听到了那个让她在以后的三年里甚至一生中都无法释怀的名字,贾安歌。

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仲夏的蝉鸣还在操场灰白的水泥墙边喧嚣着,连续不断的口号声又给空气中增添了几分燥热,这座城市的夏天总是这样,来得早,去的晚,像是军训难以摆脱的汗水,粘人又挥之不去。

林知音喘着气排队接已被太阳烤热的水,在这个众人都无力挣扎的一个星期内,水成了操场上的稀缺物资,大家虽然口渴却也不敢有丝毫怨言。

“嘿,同学,到我们班接吧,不用排队。”

有些许浅草的清香飘过,林知音抬起头,阳光有些刺眼,只看见一件白衬衫。

“好啊……谢谢。”

“不用谢,都是同学嘛!我们军训不是刚学过,战友之间要同甘苦,共患难嘛!这是口号在实践中的应用!”

像是周围的一切突然暂停,只有他逆光的脸和有些痞痞的笑,莫名的情愫就这样被唤醒,之后连微弱的呼吸都有了轰隆的声响。

青春的气息就在这样一次次不经意的对话间渲染开来,在最萌动的年岁里荡漾出一条条水状的纹路。飞鸟来了又走,歌声唱了又停,有人在老去,也总有人正年轻着。

安歌,你是我来到高中第一个说话的人,也是我见过最干净的男孩子,也许在那时我就知到,早晚有一天,我会因为你而想要改变,在我的记忆里,高中最不可磨灭的那幅画就是那天你浅浅的笑容,和不动声色的侧脸。

—— 林知音

军训的时光在无数次的跑步与正步中溜走了,高中生活如约而至。

高一一年,林知音的成绩起起落落,有时在一百多名,有时忽然考到了前三十,可安歌却一直在年级的前几名,望着那遥远的距离,知音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动着,想要靠近,不想远离。

虽然高一一年忽上忽下,但知音好歹是进了特快班,当然,还有贾安歌。

一个学期的相处,她逐渐发现,他并不是书中写的那种三好学长,那张迷倒无数少女的脸下藏着的是一颗狂放不羁的心,上课和老师开玩笑,自习课睡觉,晚上通宵打游戏……可他学习的时候又是那么一本正经,成绩好到让老师们无话可说,林知音讨厌他身上的烟味,却又被他给自己讲题时书包散发的浅草清香所沉醉。

也许人在矛盾中才会成长。

高二这一年,知音和安歌虽然算不上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但也能称为无题不讲的同学了,平淡无奇的日子就在这样的无忧无虑中度过了又一个夏天。

她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装了一个人,也许是那天白色的衬衫和浅草的香气,也许是课上睡觉时茫然的侧脸,又或许是这天刚刚好的阳光,莫名的情愫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然后让她所有的神经都被牵动,所有的行为都有了朦胧的目的。

多少年后回忆起这件事,我依然会为当初的勇敢而微笑,有些信很多个版本却不知道怎么寄出去,有些话在心里反复了许久,却没有说出口的勇气。虽然有诸多的尴尬与不情愿,可它成了一段不可复制的回忆。我不曾有过遗憾。

——林知音

林知音在很久很久的以后都没有忘记自己把那封藏在宿舍柜子最里层的信递给贾安歌时通红的脸。信的内容已经在脑海里模糊,也许是从电视剧里学来的老到掉牙的句子,也许是从杂志上摘抄的幼稚的表白,只记得自己在最后的最后写着贾安歌的名字,不止一遍。

青春的莽撞总是不计后果,我们开心了就笑,伤心了就哭,随心所欲毫无顾忌的挥洒着一切的情绪,做着那些只有青春里才会做的事。

最初的几天,林知音还满心期待的等待着安歌的回信,直到太阳从朝阳变成落日,梧桐树的叶片越落越多,最后连期末考试的倒计时被挂在黑板上,她知道,只是一意孤行。

早已忘记自己是以怎样的姿态过完了高二的最后一个星期,期末考试的热潮席卷着,带走了夏日最后的一抹清凉,紧张的气息让林知音不敢再去想其它的事情,贾安歌没再给她说过话,她也习惯了躲闪他的眼睛。也许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当知音已经习惯了这样不尴不尬的存在,安歌的小纸条就这样踩着她伤心的尾巴,落在了桌边,那些无声又毫无力量的话语却让知音听到了他如释重负的叹息。

夏至之后就是令人厌恶的小暑和大暑,再之后,时光逐渐逆转成红色的晨昏,顺着秋天的痕迹漫上脚背,高三在暑假慵懒的慌张里猝不及防的来了。

高三的这一年里,除了梦想,没有什么再能牵绊住知音的脚步,安歌变成了一个不愿触碰的存在,只会在黑夜难以入睡的时候偶尔掠过心头,又快速被一阵阵失落所掩盖。

小城就在这样的不知不觉间进入了冬天,然后又在无暇顾及时走进了夏天。终于高考来了。

没有想象中的胆颤,也没有新闻报道里的夸张,就好像是早已设定好的程序进入了最终的审核,仅仅两天,高中就这样远去,盛夏又开始了。

高考完返校的那天,知音早早地坐上了去往小城的车,在走了三年熟悉的早已麻木的道路上,那些不可比拟的过往一幕幕在眼前闪现,仿佛街边繁盛的法国梧桐,依旧葱绿,依旧年轻着。透过高二二班玻璃窗上模糊的砂纸,好像还能看见安歌的干净衣裳和阳光的不像话的侧脸,那些解不开的几何图案和令人眩晕的物理习题仿佛在他的袖口下沉睡,看着他的眼睛知音想着,也许这个世界从未苏醒。

安歌,我常常想,在这样庞大浩瀚如银河星系般的人群中,该有多小的几率,可以遇见什么人,又会有多小的几率,和这些人从陌生变得熟悉,从悸动变成欢喜,有的欢喜氤氲成了感情,而有的深埋于心底,并告诉自己,会好的,毕竟来日方长,我对于你,又该如何呢?

——林知音

林知音走到那个曾经让她欢呼呐喊的篮球场边,白色长凳上的几抹光亮在夏天最后的几场大雨中消失殆尽。她坐下来,望着远处几乎遮盖了整片天空的梧桐,夏天就在这样的不经意间慢慢消失,像是开水壶里早已沸腾的最后几滴,默默等待着死亡。她听见稀疏的脚步声,转过头,夕阳照耀下的他宛如三年前那个少年,穿着白色旧衬衫,偏着头问她,接水吗?一切都未曾改变,只不过现在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好久不见,考得怎么样?”

如此平淡的话语却是她在一年间听到的他的唯一的声音。

“还好吧,你呢?”

“我没参加高考,两个月前我就被清华录取了。”

“哦……恭喜你啊,实现梦想了。”

她不知道那天下午他究竟说了些什么,也没有问拉着他手的女生是谁,在认识他的这三年里,她从没想过能和他成为朋友,更没能奢求和他一起走向大学,在懵懂的青春岁月里,结果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我们都在变成越来越好的人,这就足够了。在落日的余晖中远处好像有人唱歌,是朴树的那些花儿: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那年夏天好像格外漫长,知音只记得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喜悦,班级聚会时的不舍,只听见梧桐拔节的声响,雨水滴答的跌宕,还有和安歌分别的心情,仿佛埋葬了青春,但又开启了更好的未来

转眼就到了九月。

上海的九月末已经很有秋天的气息了,天气转凉,再转寒,连续的几场大雨把街边法国梧桐的每一片叶子洗的发亮,天黑的越来越早。晚上十点,结束了打工的林知音没有重复两个月来日复一日的地铁换乘了公交车。来到上海以来,还从未看过这个城市真正的夜色,走到南京东路,外滩的灯光已经熄灭了,只剩下几个偶尔闪烁的红点在深邃的夜色里向人们展示着自己的孤独。已经两个月没有放任自己无边无际地去想贾安歌,日子过得不轻不重,精打细算的时间里惊喜很少,快乐就像路边仅存的几滴雨水,一不小心就被蒸干了,每到夜里长时间积累的疲倦像洪水一样涌出来,淹没着林知音的意识,北京应该入夜的更早吧,她想。

回到宿舍,同寝室的女生早已睡下,塞满快递遗弃物的垃圾桶旁,林知音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包裹的寄出地是厦门,里面是一封信,微弱的灯光下,让本已略微发黄的纸显的更加老旧,打开信纸,几丝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些略显稚嫩的钢笔字,在这个互联网发达的时代,已经很少有人再用笔写字,更别说是钢笔了。这使本以累的快要散架的林知音急切的想知道信的内容。

瞳孔被放大,之后猛的皱缩,几滴干涩的眼泪滴下来,落在地上,发出厚重的响声。

知音,这里是厦门,今早走出旅店时,一地的树叶都是苍翠的绿色,街上的行人撑着一把长柄伞走在雨里,踩在绿叶上。四月的寒风让人有些发抖。记得你说过喜欢海岛,喜欢这里一望无际的蔚蓝,喜欢这里成群结队的海鸟和一年四季狂野的风。所以我常常想,如果我是这海岛的一部分,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呢?我在时光邮局把这封信寄给三年后的你,现在的你应该已经上大学了吧,是在你梦想的上海吗?多希望我现在和你一起读这封信,告诉你,十六岁的贾安歌喜欢林知音。

——贾安歌

她想起纸条上的字,“有些事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于是,我在早已被你遗忘的世界里闭着眼蒙着耳含着泪欢呼雀跃。

这天夜里,窗外下了很大一场雨,很多人困在雨里出不来,很多人困在了过去。

梦总在将醒未醒时最真,酒总在将醉未醉时最浓,而有些话大概在将说未说时最动情。

日子就这样平淡无奇的过着,北京和上海的距离,在科技发达的现代,越来越近,却在林知音的心里逐渐远去。她又打开了那个尘封许久的日记,上边的锁有些斑驳的锈迹,在灰尘的覆盖下,有些刺鼻的味道,林知音在最后的一页写下这样一段话:

安歌,我曾站在小城最高的地方俯视整座城市,也看过你窗前不刺眼的灯光,它就像黑夜中并不耀眼的那颗星,即使忽明忽灭,却能让我在仰望天空时,看到无与伦比的美丽。你是我青春里耀眼的白衬衫,不愿分享的悄悄话,努力追逐的远方,日复一日的梦想。是什么改变了你十六岁的想法,我不愿知道,也许年少的感情太纯粹,只配得上遗憾的美丽。

曾经我以为的爱,如鲸向海,鸟投林,不可避免,退无可退。可鲸会越出水面,鸟会翱翔天空,人也会慢慢走出过往,我还是会偶尔想起你,只是没有当初那么想念了。也许有些人,有些事只在你青春年少时出现,教你成长,教你爱,然后就不动声色的离开,直到有一天,他的模样被时光一层层覆盖,故事也将走向最后的结局。

这座没有你的城市一年四季都有来往的人群和呼啸而过的列车,也许你在此驻足,也许你未曾来过,就像这霓虹闪烁的夜,我常常行走在其中,却往往忽视了它如画般的存在,以至于今天我走在上海的街头,微凉的夜色中弥漫这你的消息,可我却久久不愿读懂其中的秘密

也许再次见你,只是怀念,从北到南,万水千山,不会再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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