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向长悼文

2018-10-17 22:30:02 作者:橘夏天

那晚绵绵细雨,把一度早热使人生厌的成都映照的清冷。

学校的电影院才谢幕,我们从狭长的甬道中走出,像踏上劈开一半春天的青竹。

对面是六号教学楼,旁边长着两棵高挑的银杏。我许是被黄灿灿的灯光烘得醉了,在看完全程无尿点的刺激科幻电影之后,竟慢慢迈开步子问你:

“会不会,你有时候的确看了一部好电影,一本好书,也在当下获得了启发。可是经过一段时间,你再回过头看,又会重新获得同样的启发。

“就好像你忘记了原来它已经让你明白过的道理。”

你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唇角勾勒出一抹笑。你知道我有故事想讲,便问我最近又看了什么书。

可那根本是无关于书的事,它无关于任何间接经验,而是深深扎根在我的记忆。

我终究免不了成为众人,也将那个小男孩忘记。

人的天性是什么样的呢?善良的还是邪恶的?但在我很小的时候,的确看到了哀伤。

“我还记得他借过我的剪刀。他叫赵明辉,要永远记住他啊。”无意中翻开我的日记,看见这句话,我的眼眶竟然红了。

赵明辉这个名字只在我的笔下出现过一次。他是我的小学同学,我从五年级转学过去,一年后的夏天,在快要毕业的时候,他溺水死了。

我和他并没有什么交际,其实这也很正常,他总是沉默寡言的,成绩差到被老师放弃,是存在感极低的一个人。

他在班上唯一的朋友,就是他的同桌k,k和我一样,都是五年级转过去的。

但他们当时似乎玩得很好,几乎形影不离,上哪都走在一起。

我本来也要和众人一样,对赵明辉的存在与消失感到无关痛痒,可偏偏他就在死的前一天和我说了第一句话。

“可不可以借我用一下你的剪刀?”他柔声道。当时我们都坐在最后一排,不过是最左边的一个和最右边的一个。

现在想来,他横跨了那么多个桌子来跟我借东西,也是彰显了他内向腼腆的性格,要对着温和的人才敢开口。

我把剪刀递给他,他就快跑起来似的回到座位上,然后又急忙还回来,小声地说谢谢。

真是个温柔的人呐,我当时在想。同龄的男孩子,身上往往有一股争斗之气,他却礼貌的很。

我记得他的头发很黑,很软,皮肤很白。我还没有见过那么漆黑的头发,像古时候慢慢研开的墨。

收假回来的那个周一,大家都患上了假期综合症,躁动的很。午休时候,班主任搭了个凳子坐在讲台,像上帝看着一群傻瓜一样的人类,突然陈述的口吻说:“你们发现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班级一下炸开了锅,显然孩子们的好奇心都被这句话抓住了。

“k,你有什么发现吗?”班主任问k,k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也疯狂地在大脑中搜寻,无奈查不出任何结果。

等了一会儿,班主任说:“今天班上少了一个人,你们看出来了吗?”

可怕的是,听到这,我仍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而且我发现,大家脸上流露出的表情都和我一样,毫不知情的模样。

估计是没想到大家都不记得赵明辉这个人,班主任流露出一丝诧异,向我们揭示了谜底。

赵明辉,在周六的时候到河里游泳,因为救人而溺水身亡。

我们听到同学死亡的消息,没有丝毫的悲伤,空气一下子安静了片刻,我永生难忘,因为接下来教室里发出了一个克制不住的笑声。

然后接二连三,接踵而至,我的嘴巴也要抑制不住跑出来一弯月牙的弧度了。

我突然感到愤懑,是因为班主任最后说的一句话。

她说虽然是为了救人,可赵明辉也真是个傻瓜。

她经常将一些讨人厌的标签贴在差生身上,我以为会有很多同学不喜欢她,可很多年后加了小学的班群,才发现并不是。

大家还是爱她,敬她,就像正常的学生对老师一样。

可是热闹的班群,我看到k也时常在群里约人出来玩耍,可他们从来不曾提到过赵明辉。

再说久一点,从他的死讯传来开始,大家就在脑海中将他的档案移除。

甚至,那天班主任问班上有没有人愿意作为代表去拜访赵明辉的家长,竟然没有一个人举手。

最后,无奈之下,班主任只好派了正副班长,并安慰道:“还是必须要走个过场,到他家里去一趟,送点东西就行了。”

我反复拿捏着赵明辉向我借过的剪刀,我留下它至今,因为这是我能通向他的存在的唯一线索。

因为大家是注定要忘记一个死去很久的人的,特别是默默无闻的人。

但我不想和他们一样,我觉得如果我还记得他,他的事迹就不会让我感到,如此痛苦的悲伤。

可我终究,还是将他抛诸脑后很多年了。

大脑将他辨识成从前学校学过但经久不用的知识,帮我断开了神经突触的连接。

那些在他鲜活的时候,我对他所留存屈指可数的单薄的画面。也仅仅是因为,我关注到与我同是天涯沦落人的k。

仅是因为,我的视线没有填满,他偶尔出现在余光的位置。

那天我下去做操,体转运动的时候无意瞟到了赵明辉。他个子中等,却总是站在最后。

他微微弓着背,宽大的冬季校服套在瘦削的身体外面,四肢拉开的时候像只仓鼠。

我于是被逗笑了,久久往那个方向看,便被他发现了。

他看到我,眼神先是小动物受到惊吓而躲闪开。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然后他又把头移到原来的位置,回应了我一个笑。

相关阅读

就这样,每天十点到十一点,这个练琴室几乎就是我们两个的,他睡他的,我练我的。

花砣春事

王市长(chang)的隔房二婶子叫个张淑春 张淑春有个邻居叫个李澈金 李澈金有个三舅子叫个黄左拐 张淑春养了条公狗叫个小甜花 小甜花每天都要出去遛弯弯 遛弯弯的时候 总去找李澈金三舅子黄左拐的母狗大秤砣耍 时间一久 耍熟了 两个硬是好的很 经常就飞叉叉的跑过来 又飞叉叉的跑过去 两家人一瞧 就晓得这是有一腿了 门牙都笑成了中分 一个油菜遍野 蜂子涌动的季节 小甜花脑壳一甩一甩的 灯儿哐的跑去...

与太阳亲近

8月1日 星期三 天气晴 太阳仿佛就在我们头顶触手可及,从空调房里出来马上大汗淋漓。电动车在外面两分钟,皮肤再挨上去,座位马上被晒得烫人。 中午去买菜,超市门口的马路边,每次都能看到两排并肩而坐的老爷爷老奶奶。 他们各自带一个小马扎,在太阳底下坐着,面前铺了一块旧花布,花布上的泥土被太阳晒得焦干,空心菜、苋菜、豆角等时令菜蔬堆成了高高的小山。 这些都是他们自己种的菜,吃不完便拿出来换钱。菜价...

不是我浪,是我没碰到你

文|心子 1/ “走吧,头儿,别看了!她都没影儿了……” 青远看着我仍呆愣的表情,非常无语,吐了口痰,整理了下皮夹克,站了起来。 慕瑶甩了我一个耳光后,傲慢地蹬着大步离开了酒吧。那巴掌盖在我的左脸上,像好多只小蜜蜂齐心协力用它们独有的武器疯狂地刺杀。 没办法,我就是喜欢慕瑶,喜欢她的倔强,傲慢,无礼。 我不是什么好人,从记事开始,就和社会上的小哥哥们混在一起,他们带我吃,带我玩,也教我偷,教...

小河慢流

自从搬到镇子上住,不为事,我就很少到堰头垸去。虽说那儿是我土生土长二三十年的故乡,虽说我的兄弟姊妹发小还有在那儿,即使我有大把的时间,我也总是不愿启程。 我说不上这是一种什么样心情,这其中又蕴含着什么样的情感。总是隐隐觉得好像还有一种在外浪荡久了般的近乡情怯,总觉得每次回到那儿,似乎要有一种仪式感。 这些年,我过得不好也不坏,身上没有带什么荣光,也没有什么可依仗而横着膀子昂着头走。我依旧如往...

经典短文:谢谢

01 小张是公司的业务经理, 工作能力强,专业技能拔尖,做事霸道专横,整天板着一张黑沉沉的脸, 一副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公司里的同事都对他避而远之。 两年前,为了争取一个项目的开发权,他和自己的同学罗尼割袍断义,反目成仇。 一向业务能力强的他,最近却遇到了一件特别棘手的事。 由他主导的S市的并购计划出现了严重的失误,公司要他在三天内重新做一份新的计划,否则计划失误,他有可能要承担法律责...

大芬村女画师“一枚”的求变之路

记得之前我们出过一期关于“大芬油画村”的文章,当时只是初涉大芬油画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故事、有年轮的地方。 它就像世界油画代工的万花筒,是世界油画代工行业真实缩影,即神秘又好奇。于是小Freyr带着我们的小团队再次深入到大芬油画村。 这期,我们的主人公是画师“一枚”。 初见“一枚”,这是一个平易近人的南方姑娘,她在她小小的画室认真地画着画。 她介绍到“这是前两天刚接回来的订单,是一位天津客户...

时光知味,岁月留香

#01 七月的风,夹杂着一丝躁动。缕缕而过,风打树叶声,隔着玻璃,清晰的经过耳边。冷蓝色的天空上面,偶尔有云路过。 气温在这几天不是很稳定,天更是说变脸就变脸。 一直以为时间还很多,我还可以很浪很浪。 英语是最后一科考的,走出考场,收拾好东西匆匆忙忙的往外走。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人从身边经过,走路都不带风了。抬头瞬间,斜挂着的太阳依旧刺眼。 寂静的校园里,连树叶晃动,都能听到清晰的回声。 ...

手机读故事网©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