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清水河》-种花哥哥

2018-11-06 22:00:07 作者:种花哥哥

文/种花哥哥

(1)

清末民初,在北京海淀蓝靛厂北,有一个村子叫火器营村。此地是京城一个满人聚集区,早在乾隆年间是八旗官兵锻造火器、演武操练的外营所在地,火器营村因此得名。

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老北京烟馆如云,上至宦官文人,下至引车卖浆者,都随波逐流做了瘾君子。火器营村地处郊区,下等烟馆云集,三六九等之人出入火器营,却同是贪图那一口“福寿膏”的爽快。

松老三是火器营村的原住民,和妻子一起经营着一家烟馆。二人同为没落满人之后,自打染上烟瘾之后,无心顾家,于是欠下巨额烟款。可二人为了还债买烟,愣是东拼西凑,凑出个种烟草、卖烟膏的小烟馆来。由于烟膏是自制,纯度不高,但价钱便宜,不久就吸引了大批的穷人烟民,烟馆一时间做得风生水起。夫妻二人见钱眼开,索性一两烟膏掺上三钱面粉,把瘾君子们的钱挣得盆满钵满。

松氏夫妇膝下无儿,只有一女唤作婵娟,到了十六岁取了个乳名叫大莲。

大莲自幼在烟馆里帮着爹娘收烟、制膏、点火、烧烟泡,饱受鸦片烟毒害。没想到,此女长到二八年纪竟生得亭亭玉立,如同天上下凡的仙女。吸足了烟膏的的瘾君子们精神十足,见了俊俏的大莲必定要上前挑逗几句。大莲臊红了脸,更教瘾君子们心满意足,嘻笑离去。松老三有时坐在庭前抽大烟,碰巧撞见也完全不当回事,只当女儿是替他招揽回头客的烟馆西施。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清人大抵十五岁即婚嫁,可大莲等到十六年纪,媒人早已踏破了门槛,爹娘依然没半丝替她寻个好人家的意思。二人只是每日吃喝玩乐,一杆烟枪消遣度日。

也倒是,大莲嫁出去了,谁来照看烟馆的生意呢?倒不如装傻算了。

这可苦了大莲,看着同龄的女子都已成婚,大莲心急如焚。因为只有嫁出去才能出这个让人恶心发呕的烟馆,享受爱情的甜蜜滋味儿。这些年来她早已受够了爹娘的使唤和烟鬼们的调戏。她只想寻一个如意郎君,不必是谁家府上的公子哥,也不必是腰缠万贯的官宦之后。

只要能把她从这里带出去,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哪怕终日粗茶淡饭也无妨啊。

(2)

烟馆里的日子让人恶心发呕,一群又一群苟延残喘的人,躬着身子走进一家家大烟馆,把大清最后的一丝气数,尽数捣进了烟袋吸食殆尽。

转眼间,又是一年的光景,大莲已经十七岁了。

大莲的父母还是止口不提婚事二字,烟瘾却有增无减。

这可愁怀了大莲。她终日的劳累尽数在夜里化作了孤独的泪水。

这种不能公然说出口的难堪无人能会,而我那被禁锢的情丝又有谁会懂?

爹娘?他们的脑子里大概只剩下烟馆和大烟了吧,他们真的在乎我吗......

我的爱根(丈夫),大莲已经十七岁了,你何时才能来到我的身边?

(3)

大莲没有想过,那个目光清澈的青年人,会就此改变自己的一生。

(4)

那一日,大莲去街上买簪花,她在路边的小摊上发现了一个小巧玲珑的杏花簪,于是停下来拿在手心里反复把玩。

摊主是一个青年人,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大莲把簪花拈到手心,怎么看怎么喜欢。大莲正欲付钱时,却发觉出门时钱袋落在了家中。于是大莲眉头微微一皱,正要把那簪花放下。

这当儿,卖东西的那个青年人倒是先开口了。

“慢着,姑娘出门没带钱吧,看你如此喜欢这个簪花,我先帮你付上,等姑娘有空过来还我便是。我就在这条街上首饰店当伙计。”

大莲抬眼看向伙计,对视向青年人的那一瞬间,一张五官分明的年轻面庞正笑着把簪子递给她。大莲不禁羞红了脸,想要说话却如何也张不开口。

她不知道的是,青年人已经注视她很久了,好看的姑娘总是给人莫名的好感。

“啊,对了,你来了就说找佟小六就行,他们都叫我小六。”

大莲也不好再和青年人客气,接过簪花道了句谢便匆匆离开。

不知为何,她只想快点离开,她从未体验过这种面颊灼热的感觉。

(5)

改天,大莲去首饰店还小六的钱。

大莲站在首饰店外,羞答答地不敢开口。小六正巧在前台做活,一抬眼便望见了大莲。

“姑娘,你来啦。”

大莲上下打量了一下小六,一个平日里做活的伙计,端的是精神利落,还是那张五官端正的脸,浆洗过的衣服干干净净,黑面的千层布鞋上打着补丁,看一眼就知道是清苦人家出身。

小六上去就把大莲头上的发簪抢了下来。大莲有些猝不及防。

“姑娘且看。”

小六说着,变戏法一样从上衣里取出一个相同的杏花簪,只是这个簪子比大莲头上那支的颜色更加鲜艳欲滴,并且加了一个琉璃的挂坠,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这是我和师父学来的手艺,你头上那支还我,这支送你了。”

大莲望向青年的眼睛,发现他和自己说话时的目光,像京郊四月份的天空一样清澈干净。

“如此甚好,在此谢过哥哥了。”

大莲羞答答地把准备好的钱一把塞给了小六,低着头便不再说话。

小六正要伸手接过钱来,不料正巧碰在大莲娇嫩的手上。大莲的脸上顿时一片绯红。

按说大莲从小在烟馆不知见过了多少男人,又不知听到过多少男人们聚到一堆儿才会说的淫言秽语。对于男女之间那点事,大莲早已熟稔于心。却不想在此时刻,流露出了深闺帘栊的女儿心思。

“啊,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小六忙着解释。

“不碍事。”大莲快速地回应,解除了小六的尴尬。

“敢问阿玛是谁?”大莲问道。

“我爹啊,我从小没有见过我爹娘,他们在我记事前就走了,是掌柜的把我捡来养大,传授我些手艺。”

“啊,这样啊,是我莽撞了。”

“没事。我早就习惯了。”小六也露出豁达的笑容。

“我家就在这条街上住。我爹叫......”似乎是想到了自己那个肮脏不堪的家,大莲并未往下说些什么。

小六识趣地没有追问,只是一味地盯着大莲精致的面容看。

终于,在大莲抬起头的那一刻,两个人再次对视。

一个迫切渴望得到爱情的姑娘,一个家境清贫努力学艺的青年。

二人无话,却有着一丝隐隐的心照不宣。

“敢问姑娘姓名?”

“小女名叫大莲。”

(6)

从那以后,大莲经常去首饰店找小六,二人交谈甚欢,有时大莲因此晚回了家还会被爹娘骂,但大莲挨骂时心里也是欢喜的,因为她觉得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

小六和她叫大莲,她叫小六六哥哥。

大莲知道,六哥虽然没什么钱,但他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况且六哥心灵手巧,将来讨份营生容易得很,又怎么会让自己挨饿?

这对于十七岁的大莲来说,已经是上天最好的恩赐了。

二人的关系迅速发展。但从来都是偷偷摸摸的。小六和大莲暗地里到昆玉河的柳树下约会,这才开始说些害人臊的话。

大莲不敢让她那催命的爹娘知道自己在谈恋爱,否则大莲今后就别想出门了。

直到有一天,小六和大莲说:

“大莲,今晚三更我去你家里找你相会吧。”

大莲的脸红了好一阵,嗔怪他道:

“六哥,你可真坏。”

小六知道,大莲并没有拒绝。

(7)

太阳慢悠悠地落下山,凹凸不平的山峦曲线被镶嵌了一圈金边,如同女子业已发育的身段一般婀娜美好。

大莲给爹娘烧好饭菜后,爹娘用过晚饭,留下了一众碗筷,就把大门一关,卧在炕头抽大烟去了。

秋天的昆虫一入夜便开始喧躁,院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像吟唱,又像是哭诉。大莲收拾好家里活计,坐在自己屋中,听着虫鸣心里顿感凄凉。她凄凉的是自己的身世,一个如同人间炼狱般的烟馆,一双不为自己操心婚事,只知贪图享乐的爹娘。大莲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摊上这样的一个家!

但好在她还没有完全绝望,至少她的生活里还有六哥哥,那个俊朗的青年虽然清贫,但他有一双巧手和一身的钻劲儿,将来开一个小首饰店,靠给人翻新修补首饰养家糊口,自己再给六哥哥生几个孩子,多么幸福的生活啊。

想到这,大莲情不自禁害羞地笑了起来。眼波流转处,漆黑的夜空里渐渐浮起一个皎白的圆月,一如她对自己的生活缓缓燃起的信心。

但今晚的月亮爬的那么慢,六哥哥来得也慢,直等得大莲在屋里来回踱步。

(8)

二更的鼓声刚过,大莲依旧是睡意全无,她趴在窗台看了看爹娘的屋子,用耳朵仔细听一听,里面已经传出浓重的鼾声。

大莲心中更加忐忑,再等一更,她即将见到那个日思夜想的青年。那是她阴暗生活里唯一发着光的存在,他是她心中的神祇。

突然,大莲听到院墙上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动静更加的清晰了。大莲却丝毫不害怕是什么歹人进院,她一心只想着六哥哥了。

“莲格,我来了。”门外传来小六轻声的呼喊。

“六格,真的是你,我这就给你开门。”大莲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打开门栓时双手微微地颤抖着。

庭院里月光如水,柿子树的枝杈安静地倒映在地上。两个人顾不上进屋,紧紧相拥在一起。

月亮爬上了中天,屋里小六握着大莲的手便不肯松开了,和大莲说着白日里听掌柜说的好玩事儿。大莲聚精会神地听着,有时小六故意逗她,大莲便用手轻轻遮起嘴来咯咯地笑,目光毫不遮掩地洋溢出对于六哥的爱意。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说着,大莲给小六说将来过日子的打算,说得小六满心欢喜,把大莲的手握得更紧。小六从自己的身世说到大莲的身世,大莲心生哀愁,开始轻声啜泣。这可心疼坏了小六,赶紧把大莲抱在怀里,用手轻轻厮磨着大莲的脸颊。两个人顺势躺到了床上。

三更天刚过,夜色中的星光显得更加明亮,并在某一刻开始变得炙热起来。一轮圆月饱满而丰腴,流露出温润的玉脂光泽。无底的黑暗中仿佛在召唤着什么,银河流淌开来,不一会就和漫天的星斗达成了某种默契,规律而愉悦地闪动。不久,所有的星辰好似把所有的光芒汇聚向穹顶深处,酝酿出一尾流星贯穿夜空,顿时夜空亮如白昼,像是新生,又像是带走了所有的炙热。片刻后,夜空就又归于平静祥和了。

月亮渐渐向西边落去,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不一会天就要大明了。

(9)

宋老三今天起得格外的早,他迷迷糊糊爬起来,摸索着枕头边的烟枪—— 他照例是要起床后抽一袋大烟的。松老三举起烟枪,烟膏在烟灯上冒出袅袅的烟雾,一口吸进肺里,松老三不禁发出舒服的哼声。但他奇怪的是今天的后院安静的很,按说这个时辰大莲应该起床砍柴做饭了。松老三越想越不对劲,于是披上褂子,趿拉着布鞋走出了屋子。

夜色还未完全褪去,但朦胧中也已能看清眼前的东西。松老三摇摇晃晃地走着,还没走到大莲的屋子,就听到墙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松老三赶紧躲到院子里的破瓮后面,揉一揉睡眼,定睛一看,没把松老三吓个够呛,那竟是一个人!

只见那人灵活地攀上院墙,径直跳了出去。松老三听到那人落地后还拍了拍手,一溜烟跑了。

松老三以为招了贼,赶紧走到大莲屋子前,敲了敲门。

“大莲?”

没人回应。于是松老三又连叫了三声,屋子里传来下床穿鞋的声音,但却迟迟没有开门。

松老三禁不住心里纳闷,一推门冲了进去,只见大莲正抱着一床被褥往柜子里藏,凌乱的头发,羞红的双颊,被褥上鲜红如朱砂的血点已经说明了这里刚刚发生过的一切。

松老三眯起眼打量了大莲一会儿,当他那混沌的大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以后,霎时变了脸色。松老三暴跳如雷,举起烟枪就要向大莲打来。

“哎呀呀,你这个不要脸的死丫头!都学会偷人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大莲早已吓得失了魂,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失声痛哭道:“爹,你要打便打死大莲吧!”

“说!是谁家的野种?”

松老三一边用烟枪打着大莲的后背,一边气急败坏地问道。

种花哥哥
种花哥哥  作家 墨小辰,真名赵琛,伪文青,警校在读,喜山水风物,愿意以文字温暖这个世界。信佛更信命,爱拉萨也爱北京。微信号:moxiaochen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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