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辰。”
“在呢。”
“我就是想叫叫你。”
1.
聊着聊着，她突然说道。何小辰以为她要问自己什么，比如为何你一直没女朋友呀，比如你有多高呀，比如……每一个问题，都令他有些尴尬。于是，他有点忐忑地等待下面的问题。但没想到，她只是想叫叫他。
那一刻，他心里暖暖的。
公元2017年11月11日凌晨11分，当很多人都在狂欢，当朋友圈又被某产品的挑逗广告刷屏的时候，至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的世界是静悄悄的，他发了一条微博说：像是陷在黑暗里，看不到尽头。
凌晨30分，她在下面点了一个赞。
凌晨53分，他给她发出了第一条信息：
“没人说话！”
“找我。”
“嗯。”
“怎么还没睡？”
“因为在等你。”
“哈，我知道你在我等我。”
2.
那天何小辰特别想有个人能说说情话。这些年，他除了右手什么没有。他找智能的小冰，他知道，无论你说什么，它都会回复你，包括我爱你。可是，它没有情感，也没有记忆，下一秒便忘了你，包括说过的话。
他又能说给谁听呢？说给路人，路人会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说给朋友，那只是一句玩笑；他想在微博上说给陌生人听，他知道，别人会说“无聊”，“神经病”，然后拉黑。或者会说“哈哈”，或一个表情，然后再也没理你。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让人厌烦了。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是想有个人说说情话。
但没想到，她没有拉黑他，默契地像恋人一样回应，仿佛他们已经说过很多很多的情话。他知道，她只是想给他一些陌生人的温暖。但她不知道的是，他多么希望，这是邂逅了一段缘分。
孤独久了，就会有很多的幻想和期待，哪怕不切实际。
他太渴望有一份爱情了。而她又是这么的温暖，就像等了他很久一样。
那天，他颤抖着和她说了一些情话，胆胆怯怯，又惊又喜。
“想你了，多想立刻就能见到你，拥抱你。”
“距离好远。”
“你在哪里？”
“在你心里。”她说。
“那不远，很近。”
3.
何小辰有时想，可能这辈子都不会遇见爱情了，他对自己越来越悲观。他没谈过恋爱，他的条件确实不好，每一个拿出来都能成为自卑的理由，而他偏偏又不够自信，性格上平淡无奇，甚至有点孤僻。
他常常觉得自己槽糕透了，活着像个笑话。
他也努力，能够吃苦，加班熬夜都不算什么。曾经为了摆脱宿命的轮回，他勇敢抗争。但也不够太上进，有时颓废，没什么做得特别闪亮的地方，状态有点尴尬。他有一定积蓄，却不足以摆脱焦虑。是的，他无法被写成励志故事。
有时他觉得，至少自己不是个坏人。对别人友好，诚实守信，处处为别人考虑，不做坏事。可对别人来说这没什么价值呀。价值未必是利益或金钱，也可能是愉悦感，存在感，是否有趣。
就像很多人在一起吃饭或者K歌，有一个人总是默默地坐在哪里，不爱说话，不爱互动，也不会唱歌。他一点都不讨厌，但也特别无趣，像空气，他的存在价值可能为零。这就是他，一个活得像空气一样的人。
所以，他活得特别没意思，特别孤独，特别想死。
当然，不甘心去死，他对这个世界还是充满了很多期待，包括遇见爱情。他开始跃跃欲试，笨拙又带着傻气。有几次，他以为他遇到了缘分，有几次，他以为爱情就要来了。但每次都无疾而终，每次都梦碎了。
他幻想了很多爱情的样子，美好的，悲伤的，暧昧的，睁开眼后世界还是空空的。
“何小辰。”
“嗯，怎么。”
“你要好好活着，好吗？”
“好。”
很多人也曾这样鼓励过他，那些干巴巴的励志话语让他有点不适。唯有她的鼓励，让何小辰觉得温暖。对于自卑的人，他们需要的可能不是居高临下的鼓励，而是感同身受，然后才是积极的面对生命。
对了，她说，她叫果果，家在河南周口的姑娘。
果果特别能够理解何小辰，因为她和他一样，很自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可又不甘被命运束缚，想抗争，想要自由。
她没考上好的大学，从民办高职毕业后，跟着同学去了上海，又去了广州，最后还是落荒而逃。她以为在家是最有安全感的，至少不用会担心流落街头，爸爸还说会给她安排工作。但她发现，那是有代价的——他们要掌控并安排她的命运。
小时候，她有过一门娃娃亲。那人是爸爸战友的儿子。她以为，那只是玩笑，也没当真。现在，爸爸战友的儿子到了谈婚论嫁年纪，爸爸又想起了二十前的娃娃亲，觉得挺好的一门亲事。而战友也挺乐意，他儿子也没反对，忙于工作他，很想找个会持家的贤惠老婆。现在，就差果果点头同意了。
可他们只见过两次呀，对那人毫无感觉。当然，她恐惧的不是这个人，而是她觉得订婚或者结婚，对她来说是很遥远的事情，她还有很多的事情想做，包括谈一场恋爱，遇见自己喜欢的人。
4.
“何小辰。”
“嗯。”
“你想过你未来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吗？”
“简简单单的就好，看着顺眼，温暖，就像现在的你。”
果果没说话，发来一个羞涩的表情。其实，她也没谈过恋爱，只是暗恋了一个人整整三年，对方不知道，他们甚至都没说过一句话，也没见过几次面。就算这样，他都在她的世界里挥之不去，一直觉得那就是自己的初恋。
可能孤独的时候，就需要有一个人可以填满整个世界。
他们不在一个学校，有一次果果在街边奶茶店买冷饮，看到了旁边的他。他穿着白白的T恤，牛仔裤和休闲鞋，很素净很清爽，她甚至都能感觉到薄荷味的清香袭来。他不是很帅，却一下子击中了少女心的她，忍不住不停地看他，甚至在他付款走开后，还偷偷地跟踪了他很久。
因为呀，她怕就这么擦肩而过，再也没机会见到他。这点何小辰很能体会，很多次，在地铁里，在大街上，你看到了特别有感觉的人，但几秒之后，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远去。
果果看到男生进了隔壁学校，原来他们的距离不是很远。从此，她就经常去他们学校溜达，以及去那家奶茶店，只求不期而遇。可很久很久，都没有再次遇到，她有点失落。但在一月后的某个周末，她还是再次遇到他了。
当时他正在街边给一个产品发传单，她走近了他，心跳加速，想着要开口说什么。这时另一个女生跑到他面前询问产品，他就低下头耐心地讲解。在她经过的时候，他也没抬头，他们再次擦肩而过。
之后，又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
她没勇气去表白，甚至不了解他的一切，总是远远地看着他。
“最后呢？”
“没有然后了。”她说。
5.
“何小辰。”
“嗯。”
“我是不是很没用呀，遇到喜欢的人，却只能远远的看着。
“其实，我们都一样。作为男生，我更失败。”
因为自卑，或者因为总觉得有一天爱情会来临，还有机会，面对喜欢的人，何小辰总是无动于衷。
高二时他就喜欢上楼上一位叫张曼女生，他是老同学的同桌，关系不错，按理说通过这层关系，很容易接触到，但两人却是没说过一句话的陌生人而已。
何小辰只能停留在暗恋的阶段。但是，他又想让女生看到自己的存在。为此，他总是装作不经意间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有几次她就在咫尺距离，他却和她说话，而是与老同学高谈阔论，似乎在卖弄才华。
他多么希望女生也同样喜欢着自己，给自己一点暗示，更渴望，她有一天会主动和他说话，两人在心照不宣地默契中，开始一段浪漫悱恻的爱情。当然，这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中。他不敢像其他男生一样，搭讪和表白。
纠结了很久之后，何小辰终于想到了一个聪明的办法：既能表白，又不会暴露自己。他写了一封长达五页的信，讲了很多漫无边际的事情，没有一句表白，把一切都暗藏在文字里。信写好了，他没有署名，而是留下自己的E-mail。然后写上地址投进了邮局。
楼下和楼上的距离，很近，但这信却绕了大半个城市。
他幻想着张曼会看到这封信，并给他发邮件，可是直到现在，那个邮箱里依旧是空空的。
“哈哈，何小辰你真有趣，不，是真傻。”
“是呀，真傻。”
“活该你单身！”
这么多年过去了，何小辰似乎没有半点长进。在公司里，有一个女同事他最有感觉，但几个月来，一切却都风平浪静。他只是默默地人肉了她在网上一切可能存在的痕迹，包括微博、豆瓣，然后悄悄的关注。
公司的人太多，他们工作上没太多交集，他也没刻意接近过她，没加微信，只是在开会的时候多看了她几眼。那时他的工作还很糟糕，来公司半年了，还没做出什么业绩，而他的人也那么毫无特色。
他觉得，现在还没有底气去靠近她。然而就在前几天下班，他打完卡后看到她刚刚出去，正在楼道里等电梯。他很紧张，想拖延一下再出去，但看到她挡住电梯，很好心地等他一起下。他只好走了过去，当时电梯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近在咫尺。这么好的机会，他完全可以找她聊聊，先和她熟悉起来再说呀。
但他最后只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谢谢。
她笑着说，没什么。
然后，就没然后了。
尴尬。
下楼之后，他们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本来，他也可以朝那个方向走，这样还有机会接近她，说说话。但他还是没有。走在路上，他想，又错过了，错过了。也可能她不会喜欢他，可能他也没那么强烈追她的冲动。
但你不开始，永远都没有开始。至于为什么惧怕开始，可能就像前面说的，他一次次的在别人面前死去，他怕。
6.
“何小辰。”
“嗯。”
“我们这样的人，真的会孤独一辈子。”
“不，我现在遇到了你。”
许久，她回：“你怕不怕我也会嫌弃你。”
“怕，怕这是个梦，怕很快你就会消失，就像没出现过一样。但我已经习惯了。”
“你别怕好不好，我可能也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可能你也会嫌弃我。”
“不会，没人会嫌弃另一个自己。只有孤独的人才能识别孤独，只有自卑的人，才不在意别人的自卑，而是想着一起努力。”
“那，我有点想见见你了。”
“我也是。”
那一刻，他的世界变得温暖起来，像梦，又不希望是梦。那一刻，她似乎也感动了。那天他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果果不满意现在的生活，又对现实感到某种无力感。就在昨天，她爸爸说要和战友家一块吃顿饭，谈谈这门亲事。她不想去。
“何小辰，好想离开这里，可我不知道去哪里。”
“来我的城市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