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久闻其名，没想到我们终于见面了。”永生公司董事长的办公室里，坐在我对面的费克先生缓缓开口对我说道，字里眉间满满透露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欣喜。费克先生身材中等，毛发茂密，身穿一身灰白色西装，看上去还很年轻，一点都没有外界说的近60岁的模样。
“哪里话。我前几天来找费先生的时候，您的助理告诉我您有事需要出差几天，因此我今天才有机会见到您的面呀。”我轻轻呷了一口费克的助理鑫琪端上来的大吉岭红茶，缓缓对他的话作出了回应。
说起费克，那可真的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三年前，一股名叫“埃博拉”的病毒突然爆发，并在世界范围内疯狂肆虐，不少人因此死去。由于缺乏相关数据，世界各国的专家和生物科技公司都束手无策，没有办法制出与之对抗的药物和疫苗。就在此时，由费克创办的永生生物科技公司在费克的带领下，组成一支研究小队，深入到“埃博拉”病毒的起源地——非洲进行研究，经过近半年的时间，永生公司终于研发出了世界上首个能够对抗“埃博拉”病毒的疫苗。
终于，在各国政府的大力推广之下，世界各国的人们都接种了这种疫苗，“埃博拉”病毒就此遭到了彻底的消灭。费克因此受到了政府的表彰，成为了人人尽知的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听说在某些偏远的山村地区，还有人将他的照片挂在自家祖先的灵堂之上，把他当做神仙一般供奉，而他创办的永生公司，也由原来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公司一跃而上，成为了国际知名的大公司，还获得了政府所赋予的免检特权。
就在3个月前，永生公司又推出了一款号称能够百分百消灭狂犬病毒的狂犬疫苗——“巴克”，一经上市，全国各大医院、社区的卫生所就立即变得人满为患，除了一般的病人，剩下的全都是来接种新型狂犬疫苗的。
看到这次的疫苗如此受到追捧，费克心中便有了扩大公司规模的打算。于是，费克便找来了身为著名投资人的我，想要我与他一起合作，以谋求更大的利润和发展空间。
“听说费先生此次找我，是想要我加入你们，与你们一起合作？”
“没错。陈先生作为国内知名的投资人，在国内投资的数个项目无一不是风生水起，想必对我们永生公司的情况肯定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和我们合作，我们公司势必会如虎添翼，届时，不止是我们，就连陈先生您也会赚得盆满钵满，达到一种双赢的局面。”
“费克先生和永生公司的大名，早在三年前费克先生您成为举世瞩目的大英雄之际，我就已经耳闻了。和你们合作，我乐意之至。不过，我听说······”我说着，轻叹了一口气。
“不过什么？陈先生有什么疑虑，尽管直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这样的，我前些天听到了有关于贵公司新推出的狂犬疫苗“巴克”的一些不好的传闻。”
“哦？不知陈先生听到了什么传言，可否说来与我听听，让我也能知晓一番，也好为您解虑？”
“我听说，一个月前，在天津，一名叫做杜安的银行职员在上班的路上不慎被恶犬咬到，打了三次你们的“巴克”疫苗之后，病毒非但没有得到抑制，反而还更加猖獗，杜安在上个星期也最终因为吸衰竭而亡。你们的这款疫苗不是号称能够百分百消灭狂犬病毒的吗,为何还会无效，引人死亡？难不成，你们的这种疫苗是假的？”
“还有这种事？我看不可能。我们公司的疫苗，的的确确能够百分百消灭狂犬病毒，如果真的是使用了我们公司生产的疫苗，绝不可能出现这种事情。除非，接种者本身的免疫系统存在缺陷，三次都无法种上，才会出现这种悲剧，否则，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就奇了怪了？可我还听说，除了杜安出现这种情况以外，上海、广西、湖南等地还有不少人出现了被狗咬后接种你们公司生产的狂犬疫苗无效的情形。好在当时护士迅速采用了其它公司生产的疫苗，才挽救了他们的性命。那请问费先生又作何解释？而且无巧不成书的是，包括杜安在内的这些人，他们接种的狂犬疫苗都产自一个批次，均为201804020——4批次。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费先生，我看你还是老实跟我说清楚吧。你们生产的疫苗是真是假，你的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又何须对我隐瞒什么呢！”
“我不知道陈先生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传言，总之我郑重向您保证，我们公司生产的所有疫苗，都是符合国家标准的，不会有假。况且，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按理说媒体早就已经曝光于天下了，那为何现在还是风平浪静？陈先生，你可不要被这些不知所谓的谣言所迷惑。”
“我看费先生这是不打算和我说实话了。我事先早就已经调查过，你前几日外出，就是去和国内几大媒体圈大佬碰面，从而让他们将整件事情的所有消息都压了下来，所以才没有一点关于这起事件的报道。而且早在一年前，你就已经和本市的政府相互勾结在了一起，政府已经沦为了你的保护伞。我还听说，就连郭市长见了费先生你，都还要叫您一声老大哥呢！既然费先生如此地不坦诚，那我看，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说完，我就连忙起身装出一副要离开的样子。不出所料，我刚走了几步，费先生就急忙叫住了我，还一连对我说了好几个万事好商量，希望我能回心转意。我一听，就用双手摆了摆领结，转身回到了刚才坐的沙发上。
“既然陈先生知道得这么彻底，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刚坐下，费先生就小声在我耳边说道。“没错！我们这次生产的狂犬疫苗，除了第一批符合国家的生产标准之外，其余4批都是不合格的。”他说这句话的声音尽管不大，但在这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房间里，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被我听得清清楚楚。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可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啊！三年前，要是没有你研究出来的疫苗，‘埃博拉’病毒又怎么能那么快就被消灭。你现在这么做，就不怕被人发现，名声毁于一旦，遭世人唾弃吗？”
“名声？名声有什么用？名声再好，也不如我赚来的钱实在。自从‘巴克’疫苗上市以来，短短三个月，我们公司所赚取的利润，就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三年来的利润总和，而且我们公司所付出的生产成本，也仅仅是这巨额利润当中的九牛一毛。有这么好的发财生意，我为什么不好好趁机大捞一笔！至于外面还在接种我们疫苗的那些人，陈先生，您尽管放心好了，中国人，民智尚未开启完全，不过就是一群徒有大脑，智商却完全不足的傻大个罢了！他们最爱的，无非就是跟风和炒作，只要舆论功夫做足了，他们巴不得天天过来接种我们的疫苗呢，又怎么会发现我们造假的秘密呢！”
“现在，国内的媒体大佬们都和我站成了一线，就连当地政府，也要给我三分薄面，再加上我的公司是有名的免检企业，我看，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陈先生，只要你能够和我们一起合作，那等在陈先生面前的，就只会有数不清的钞票而已。陈先生，加入我们吧，我保证你会赚到数不清的钞票的！”
说完，他就转身走到了旁边的一列资料柜前取出了一沓资料，并将资料递给了我。“陈先生你看，这是我们公司这三个月来的流水账目和各种生产记录。”
我接过来逐页仔细翻看，才知道他刚才的话所言非虚。我突然对眼前这个人感到一丝的恐惧，但我尽量还是表现出一副淡定的样子。
“既然费先生如此有诚意，将自己的秘密全部告诉了我。我如果再不加入，反而显得我不厚道了。就请费先生今天就将合同文书拟好，明天发到我的电脑邮箱上吧。我突然想起下午还要会见一个老朋友，就不在此久留了。”
“好！好的！我即刻叫鑫琪在今天之内就拟好合同，明天一早就给陈先生您发过去。我相信我们这次的合作，一定会为我们带来更大的利润的！”
说着，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我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和他的右手握在了一起，作为一个礼貌性的回应。
我起身缓缓走出了费先生的办公室。在临近门口的地方，挂在墙上的一幅字画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用余光看了一眼，上面郝然写着《红楼梦》里贾宝玉神游太虚时所见到的那副对联：假亦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我淡淡笑了一下，便径直出去了。
无尽的贪婪和欲望，真的是毁掉一个人的致命毒药！
走出永生公司以后，我就联系了国家食品药品监察局的局长，将我这次调查得来的所有资料一并交给了他，包括刚才我在费先生的办公室里用藏在领结里的小型录音笔录下的谈话录音和用针孔摄像头拍下的一切影像。
其实我并不是费先生所要找的投资人，我是投资人的双胞胎弟弟，是一名媒体人。上个星期我去天津探望一位正在住院的朋友的时候，恰巧就遇到了杜安的家人，听他们说了杜安的遭遇。回来之后，我隐隐觉察到事有蹊跷，便又顺藤摸瓜调查了其它各地接种了这款狂犬疫苗的人的情况，同时对费先生和他的永生公司进行了一番大摸底，这才知晓了费先生与当地政府勾结，控制舆论，生产假疫苗的种种不良行径。
不过由于缺乏具有说服力的实证，我因此也拿他没有办法。恰巧在这个时候，费先生找到了我的哥哥，想要哥哥投资永生公司，与他合作。我便将我所知道的情况全部告知了哥哥。哥哥听后，便想出了和我调换身份，让我以他的身份前去取证的计划。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贪婪的人，必定要为他无止境的欲望和贪婪付出代价。
第二天，药品监察部门对永生公司进行了突击检查，认定企业确实存在违法违规生产的行为，随即责令企业关闭停产，同时开始大量召回分散在各地由永生公司生产的狂犬疫苗。公安机关也开始对永生公司违法违规生产狂犬疫苗的案件开展立案侦查，依法对永生公司的董事长费先生在内的16名犯罪人员进行刑事拘留，冻结涉案的企业账户、个人账户。至于为虎作伥的郭市长和那几个媒体圈的大佬，也相应地遭到了革职、拘留等等一系列的处罚。
我和哥哥边吃午饭边看着电视上对永生公司生产假疫苗的报道。我看了看新闻，又转过头看了眼坐在我对面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哥哥，嘴上终于露出了淡淡的欣慰的笑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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