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藻那出鸿门宴里别有洞天,她共做了四道菜,每道菜下面都压着一块鹿肉。
毓煦莞尔,知她在暗示,不管什么样的女人,里边都一样。可是,能一样吗?
他知那桩外出寻欢的艳闻,没瞒住她的眼线,静待着她讨债似的追问,却见凤藻闷头一杯酒下肚,张口就来:“爷,您把明蕙收了吧。”
毓煦抬头看她一眼。
凤藻言辞恳切:“我来这里,一直把蕙儿当亲妹子,姑娘大了自然留不住,若是真出嫁了,嫁远嫁近都是出了这家门,我又割舍不得。”
她是个醋坛子,他是知道的,只是不知她卖的什么药。凤藻的话落到他耳朵里,是不动听的,明蕙要是离开这里,难道他舍得?
“再说,姑娘就是到了别人家里,哪有咱们自己家过得自在。爷也不想想,用心栽培了这么一个人出来,就这么轻易拱手让人了?”
毓煦心里涌出丝丝潮气,完全被凤藻带迷糊了,是啊,凭什么要便宜了别人,如果说要给她一个归宿,为什么是他就不行?
毓煦这么想着,心里那团火越烧越旺,可他还是装得很没在意的样子:“你说笑吧,蕙儿怎么会肯。”
凤藻见他并未一口否决,她勉强维持着脸色的笑容,嘴唇抖得厉害。
“我和她说,她不肯也会点头的。”
过了几日,凤藻将明蕙招到屋子里说体己话,好话坏话一说完,这事也就定了。自始至终,明蕙没有说一个“不”字,但脸上也没露出多少心甘情愿的情绪。女人生在这时代里,个人意愿大多数时候都是无能为力,何况她只是个下人,无依无靠,自己做不得主,只等着被安排。
4.
在旁人眼里,明蕙是很有福气的,嫁人就是碰运气,能够遇到毓煦凤藻这样开明的主子,可怜抬举她的身份,她当真再好命不过。
明蕙听了,附和笑着,笑里有些恍惚有些痴。她敬毓煦主子如父兄,从没想过把他当丈夫看过,她也知道,凤藻留自己是为了拴住主子的心。
凤藻怕自己再生不出孩子,往后日子长,有那么一两个会媚术的小妖精,磨缠着毓煦在外边留长情,斩不断,轰不走,那才是心上的一根针。还不如自己挑个人,知根知底、忠心、好控制的自己人,要是日后生了孩子,也只能叫凤藻娘,少了许多认祖归宗的麻烦。
这是这个家的规矩。
明蕙心里有个声音在喊“我不愿意”,可也没多大作用,那毕竟是很渺小的声音。
圆房的晚上,毓煦的一切在明蕙眼里都那么陌生,他的眼神、气息,多么可怕。
明蕙不知为何,揪心揪肺地哭了一整夜,眼泪没停过。
“难受是吗?”毓煦问得特别诚恳。
可是他的吻没有离开过她的身体。有的痛,一下就过去了,往昔生活与明蕙彻底告别。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外边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宅院里边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三月乍暖还寒的时候,留洋英国的表姑娘敏彤回家省亲,给这个沉闷的家带来久违的生气。
英国的学校放假要放两个月才开学,敏彤跟家里闹了别扭,赖在王府里不肯走。
毓煦知道表妹的脾气,便让人收拾了东西让她长住。
跟这大宅子里的人不一样,敏彤活泼热情,会不顾形象地大笑。凤藻是最见不得她那副张扬的德行,明里暗里说她有失格格的体面不下三次。
后来话传进敏彤耳朵里,她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也不知是不是有心做给凤藻看,敏彤三天两头就往老朋友明蕙跟前跑,玩闹时给明蕙穿洋装,教她拿着蕾丝小绸伞在天井里学英国淑女走路,房子里的人都围过来看,窃窃私语地笑着,眼里溢满艳羡。
有一日毓煦回来,看到明蕙穿洋裙的模样,他眼前一亮。“很漂亮”三个字借他的嗓音说出时,温柔得像羽毛,在明蕙煽动起丝丝潮气。她脸红透了,捏着裙角,向他欠身行礼。
在敏彤的影响下,明蕙学会了英文歌,有了自己的外国名字,她们还假扮恋爱中的男女,念让人害羞的爱情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