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庆搁掉电话,嘴里忿懑地骂了一句:“狗娘养的,贪心不足蛇吞象。”又对老毛说,“老毛,你给我去网箱里抓八条十斤以上的白条鱼,公司有事,我得马上回去,真活见鬼了!”
税务的事张国庆以为已经搞定,上次来时送了许多礼,而且事后又托朋友约稽查人员和相关领导吃饭,人也都来了,在饭桌上也答应象征性地补交一下。如按税法,公事公办的话,麻烦就大,不仅要补交,还要科以二至五倍的罚款。
稽查不是所有单位都查,而是抽查。许多单位都事先搞关系,走路子,被排除在外,而张国庆由于忙于资质升级,就把这事给疏忽了。
张国庆的问题是有两张假发票和公司费用超额,还把几笔旅游费当成本入账。事关紧要,他必须尽快赶回去,自己出手,锣对锣,面对面地把事情处理好,不然,要是受处罚,企业的信用度会降级,如资质审批开闸,上面来调查,后果很严重。
张国庆收好鱼竿,老毛把八条大白条用鱼饲料袋装好,在电子称上称了称,递给张国庆。张国庆掏出钱,连同排费一起给了老毛,就匆匆上岸,开车回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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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司,账已查毕,稽查人员还在。来了一个副局长和科长。张国庆把财务总监俏俏地叫到身边,问:“烟卡收了吗?”总监说:“收了,但税还得补,他们说,一但来稽查,那么一定得补,否则他们不好交账,没有一个单位是干净的,这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补了他们就尽职了。”
张国庆问,“怎么补?”
总监说:“上次来过后,他们开会讨论了,看在你朋友的面子上,决定对其中一张假发票和超支部分进行处理,假发票按票面金额补25%的企业所得税,再补20%的个人所得税,超支部分只补个税,然后,再交二倍的罚款,共要300多万。”
张国庆骂道:“太X的,抢也不是这样抢的!”总监说:“如果把票面上的钱打进公司,或者补个借条,那么,个税就可免。”
张国庆说:“算了,算了,我与他们去交涉。”
张国庆到会客室,副局长和科长刚要走,见张国庆,又坐了下来。张国庆强压住胸中的怒火,把自己的人格置之度外,脸上堆满笑容,卑恭屈膝,敬烟劝茶,像变成撞了他车的那个男子,说:“你们看看还有什么变通的办法,那发票不是我自己开的,是下面项目经理开来的,而且付钱时,财务也在网上作了核对。”
科长说:“为了这事,我们也做了调查,开发票的公司注消了。”科长是个斗鸡眼,他说话的表情让人怀疑其诚心,他与你说话,眼睛却不看你,好像与别人在说。
张国庆知道,社会上代开发票的公司,往往只经营一年,税法规定第一年是免税的,过一年就把公司注消,另外再注册一家,大多数公司还都有税务人员参与。或者把倒闭的企业廉价买下来,改变营业范围,以后几年的利润补以前的亏损,就不用交企业所得税。张国庆也没什么办法,只要求他们迟一点结案。于是转向副局长,说:“局长,你给想个办法。”
副局长说:“张总,目前只有区领导与我总局局长打个招呼,我这里,尽量拖,迟一点结案。”
张国庆说:“太谢谢了,你们吃了晚饭再走。”
副局长说:“查账时不能吃饭,以后再说吧,情我们领了。”
张国庆把他们送到楼下,从汽车里把白条鱼拿出来,放在地上。
鱼鳞在夕阳之中射出耀眼的光芒,像个发光体,又像一把把寒光闪闪的大刀。
张国庆打了个寒噤,脑子中闪出一个可怖的念头:人们称白条为刀鱼,要是真的是大刀,我一定向眼前这两只狼的头上砍去。
念头一闪而过,他仍笑容可掬,点头哈腰,把鱼拖到科长身边,说:“这是沉湖的有机鱼,一点心意。”
副局长和科长拿着鱼走了。
张国庆回到办公室,把财务总监叫过去,问:“你看这事还有没有办法?”
财务总监摇摇头,摇得像只货郎鼓。
张国庆摆摆手,叫财务总监出去,自己像个木人,杵在电脑前,万念俱灰。他感觉自己在一个黑洞里,四面都是黑手,一切都是黑的,黑咕隆咚。他真的被逼急了,没有退路,到了你死我活,你存我亡的境地。
他走到窗前。窗外一颗硕大的法国梧桐,枝繁叶茂。这树是园林管理处前几年从市中心马路边迁移过来的,那马路边现在清一色都是昂贵的香樟树。一个蝉蛹停在树干上,背部除徐开启,出现一条缝,缝中出现蝉的头部,慢慢地下部也出来了。只见蝉的前爪在壳里面紧紧抓着树干,一个倒挂金钩,翅膀展开,身子向上直起,沿着树枝向上爬去,留下一个棕色的壳,薄薄的,随时会被风刮走。
张国庆眼前一亮,灵光一现。他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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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是应兄吗?税务稽查局的人下午又来过,麻烦你约他们一下,最好明天晚上请他们吃饭。”
应兄是中介公司的老板,他父亲做过地税局的局长,还当过区人大副主任。应兄专门负责税务这一块,张国庆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算是总角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