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曼曼题
01她迷糊地睁开眼睛,发现房间内一片漆黑,有些吃惊。
怎么天还没亮,就醒了?
伸手摸索着去寻找床头柜上的手机,听到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掉在地上,脑子混混沌沌地想,大概是睡前看的《长恨歌》。她记得睡前读到的残留在意识里的最后一句话:倘若只是将人的一生填进去,却是不够塞历史的牙缝。倘若要哀悼,则可哀悼一生。
那是王安忆描写卸去一面墙的房屋所衍生的文字。该是怎样看透人世沧桑的笔,才能写出这般悲凉的句子。
裸着的房间,成为一个个的空格子,没有人气,没有呼吸,墙上的历史都是干巴的苍白。再达观的信念,也终究拗不过时间这把锋利的刀。
她脑子里思索着这段话表达的意思,悲凉彻骨,觉得心都要被揉碎了,有些感伤,便急急睡下。怕再接着读会做噩梦,她怕极了做噩梦。从梦中被惊醒,喊叫出的声音在空空荡荡房间里回响,深夜里格外尖锐,似乎能把四壁的灰尘都震落下来。
终于摸到了手机,显示屏的微光在黑暗里格外刺眼,3点23分。
倒是没做噩梦,可莫名从沉睡中醒来,这还是第一次。她放下手机,闭上眼睛,试图连接起刚才中断的睡眠。
越是想睡,意识反而越清晰明朗,脑子变成了一面宁静的湖,无风无澜,镜面似的,把白日里的影像都枝枝蔓蔓地折射了出来。
想到早上接电话的时候,那个忧伤的男声,询问理财到期提现到手机上,为何4个小时还没到账?她耐心地解释,金额超过10万的提现是当日24点前到账的,让他稍安勿躁,晚点再查询看看。
男声说了谢谢后,她等着他挂电话,没想到他突然大哭起来,嚎啕大哭,仿佛悲伤已经酝酿了几个世纪,潺潺溪流,感染得她的鼻子都酸涩无比,不知所措。
“今天,是我们在一起五周年的日子,这个理财就是为了等今天,向她求婚,给她备的彩礼钱。钱还没到账,她已经提前离开了。”
他断断续续地说,她搜索着安慰的话,木然地一句一句传送过去。觉得耳机压得头皮生疼,可能是扯到头发了,她没理会,一只手继续按压着耳麦使它更贴近嘴角,声音愈加轻柔。
仿佛这样,就能分散耳机另一端,那个陌生男子遥远的疼痛一样。
他终于哭累了,哽咽声时续时断,没忘记跟她说谢谢,为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了三次抱歉。
她能想象出这个声音的样子,沉稳的内敛的让人感觉可靠的,穿西装系领带,拎着公文包,时常微笑吧。情绪失控,是他们的奢侈品。
因为这样的一个小意外,她一整天都心情郁郁。作为银行的电话接听专员,隔三差五就会接到各种奇怪的电话,早已见怪不怪,成为她工作的一部分。
玩笑的,调戏的,无理取闹的,打发时间的,应付应付也就过去了。可是这样真切的,悲哀的,无奈的,带着切肤疼痛的,却自行演绎出了一个画面,一段故事,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偌大的城市,多少悲伤的故事在轮番上演。每个人行色匆匆,面无表情,连当众哭泣,都有失体面,像个怪物。
02她又看了看手机,3点57分,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睡意依然没有回来。
眼睛适应了黑暗,甚至能隐约看得见天花板侧边,凸凹造型的石灰岩断裂了一条缝,和纯黑的敦厚不同,是灰色的冰冷的感觉。
灰色的冰冷的,空荡的房间总是给她这样的感觉,没有温度。而此刻又加上可怕的寂静,她仿佛能听到血液在血管里咚咚作响,饱满的,紫黑色的,气焰嚣张地撞击着血管壁,随时都有炸裂的危险。
她被自己夸张的想法吓了一跳,猛然翻身坐了起来,赤着脚下了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
冷空气瞬时扑面而来,窗外是已经睡着的城市。寿司店外红彤彤的灯笼随风摇晃,水果店LED显示屏上的字来回滚动,24小时药店虽然亮着灯,却半个人影儿都没有,店员大概也睡了。
连路灯照射出树木的影子都是一动不动,原来,深夜的城市是不会说话没有表情的,像一头庞大的沉睡的兽。
此刻这座城醒着的人大概没有几个吧,她突然生出一种孤独的感觉。众人皆睡我独醒,这就是失眠?
可,为什么会失眠?
她的睡眠一向很好,一沾枕头大脑就自动休眠,沉到意识深处的海里,有暗不见底的安全和舒适的温度,一觉到天明。
她旋开床头灯,瞥见枕头底下露出了一个角的信封,微微颤抖了一下。
下班的时候,开信箱取报纸,一大摞厚厚的《现代金报》里,掉出来这么一封信,信封上的字迹,虽在记忆里无比熟悉,愕然出现在面前,还是有裸露的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