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酒馆:山中美人

2022-08-24 00:01:51

奇幻

淡淡的花果香钻进了我的鼻子里,伴随着茶具碰撞的声音,茶香四溢,诱得我睁开了眼睛。

女子坐在案几后,沉默着倒了一碗茶,见我醒了,微微一笑说道,“正好,贵客醒了,来喝茶暖暖身子吧。”

我被冷得打了个喷嚏,只见这女子半披着头发,裹着厚厚的白狐裘,越发显得肤白貌美,只是像冰做的人一样,没有一点活人气,要不是看她讲话时呼出白气,还真以为她是鬼了。

我身上的短袖短裤显然不合时宜,或者说,我整个人都和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女子掩唇一笑,将自己的狐裘脱了下来,盖在了我身上,这女子戴着面纱,朦朦胧胧,看不清她的脸,她身材苗条,穿着淡青色宋制汉服极为合适,脖颈上只戴着一个五彩璎珞,左耳戴了一个珍珠耳环,显然是没有梳妆打扮就匆匆忙忙出来的。

“如今山外是什么样子了?我却不知道。”女子问,“从前也有几个人不小心闯了进来,后来我嫌烦,就把他们都送了回去,没想到,你却是个不爱说话的。”

我连忙说,“不,我不是不爱说话,实在是这里太冷,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女子笑了笑,我低头喝了一口茶,茉莉花茶,闻着还挺香,一口一口喝完了之后,果不其然,浑身都暖了。

我攥了攥手,悲从中来,“你又何必救我?我被人害了,也许现在已经死了。现在是我的灵魂在跟你对话呢?”

女子毫不意外,“你和另外一男一女来这里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对了。他们一直在打眼色,然后我看到他们一起把你推了下来。”

我大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问,“真的?你真的看到了?”

她冷静地点点头,“也算你好命,遇见了我。怎样?你想不想报仇?”

我点点头,我想报仇,我当然想报仇!

这女人也微笑点点头,“那你得听我的话,我要借你的身体用一阵子。”

我以为像是聊斋故事里写的一样,她穿上我的皮囊,而我需要替代她留在这里。

她摇摇头,说不用,“类似于人格分裂那种病一样,我会潜伏在你的脑子里,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再出来。”

就这样,在失踪了三个月之后,我重新回到了人间,我被人推下悬崖的时候是六月初,如今已经是八月中旬了吧?我猜,毕竟她也是这样附和的。

我的目光和一个男孩撞上了,他一愣,举起他手中的画像和我对照了一下,“请问你是陶知泳,陶小姐吗?”

我点点头,他用狐疑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番,“前段时间,你父母来找过我妹妹。她有一个厉害的本事,能根据主人的照片画出她几个月、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样子。你已经失踪了十年……正好十年。我老板的宾客名单上原本也有你的名字。”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是这样!那不就是说,我现在已经22岁了?可是我身上一点岁月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我问他,他的老板是谁?为什么会有一份宾客名单?他没有回答我。

脑中的她则说,“是一个酒馆,名字叫做黄粱酒馆,一个故事换一杯酒,能让你忘记一切烦恼的黄粱酒……看来你是我不该救的人。”

我有些恼怒,“不,没有什么该不该救,既然我活过来了,我就要报仇!”

她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应了这男孩的要求,先去了他家,简单的介绍之后,我知道了他的名字——陈霆岚,今年24岁,现在在黄粱酒馆工作,他妹妹叫陈舒怡,是刑事顾问,有个绰号叫画神。

他们的父母相伴全国旅游,平时的吃穿用度都由兄妹俩自理,等于放养。

他告诉我,自从我失踪之后,我的父母就很伤心,头发都白了,我原本的未婚夫在等了五年之后,决定和我的朋友结婚,因为他也花了五年时间帮忙找人,时间都这样没了,对我也算是仁至义尽,我父母没什么好指责的,还被哄着认了我朋友做干女儿,如今他们就住在我前未婚夫家,没有哪个人说他不对的。

我似笑非笑地说,“是啊,他怎么会错呢?”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阴阳怪气,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我脑中的“她”开始操控了我的意识,她要男孩带她去一趟黄粱酒馆。

我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不应该是和爸妈相认吗?难不成我还要顾及他们的感受?

“她”但笑不语。

晚饭是陈霆岚做的,一个炒青菜、一碟蜜汁叉烧、一碟虾,还有一道菜是炒鸡蛋,他妹妹似乎对这个菜情有独钟,一直在夹那金黄色的蛋就着饭吃,陈霆岚看着她,笑着让她慢点吃。

陈舒怡说,“我吃完饭之后要去一趟警局。”

陈霆岚没有一点意外,“是谁来接你?”

女孩说,“许光启。”

我注意到陈霆岚的手有些许颤抖,他没有因为妹妹说的那个人有什么成见,只是让她注意安全,夹了一块叉烧到我碗里之后,手抖得很厉害,我这才想起来,似乎是因为我们饭前喝了许多茶的缘故。

他的手抖得厉害,终于被妹妹发觉了,她皱着眉头让哥哥吃完饭以后吃药,又瞪我一眼。

我有些无辜,但我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男人身体这么虚弱。

“他只是容易焦虑。”陈舒怡说,“不受控的,茶、碳酸饮料之类的东西会让他心慌手抖。”

陈霆岚显然有些不好意思,“妹,你哥我哪有那么脆弱?”

妹妹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走到了沙发边坐下,继续画画。

陈霆岚说,“不要介意,我妹妹无心让你尴尬。”

我自然不在意,还特意看了一眼她在画什么,画上是一个大概五十多岁的男人,佝偻着腰,眼神凶恶,亮得像狼,头发夹杂着些许灰白,穿着体面,甚至是三件套西装。

“原来是他。”脑中的她恍然大悟,“难怪在我们这儿留了那么久,原来,和人命案子有关。”

我很有些不解,直至夜幕降临,陈霆岚送了妹妹出门之后,才带着我去了黄粱酒馆。

显然她对黄粱酒馆是知根知底的,她跟我说了老板娘的名字,又说了她店里有名的酒,黄粱虽是来源于“黄粱一梦”,种在人们梦里,再收割酿酒,但它却是殷红色的,如血一般。

我忍不住问她,孟婆和孟忧的区别是什么?

她说,孟婆不杀人,只渡人,孟忧只是悔过,有时候会杀人。

我并不恐惧,反正都是别人亏欠我,我又没有对不起别人,陈霆岚开车,渐渐从繁华的城市,驶向荒无人烟的郊外,再后来连山也不见了,我们闯过一层又一层雾,停在路边。

我这才看见它。

古老的建筑,三层小楼,还没有走近就闻到一股子腐朽的味道,伴着酒香,总有些莫名其妙的适配,门吱吱呀呀地开了,它像活物一般问候了陈霆岚,又对着我说,“啧啧……一具尸体。”

我本该恼怒的,可我没有力气生气,操控我的人已经是山里的美人。

“山魅,你如今可是越来越过分了。”一道女声传来,我抬头一看,一个穿着宝蓝色旗袍的女人站在楼梯上,用红色指甲挑了挑老式蛋卷头发,它被摩丝打理得非常漂亮,女人袅娜地走了下来。

她戴着一条蓝宝石项链,这项链的样式虽然仿照的是《泰坦尼克号》里的海洋之心,但肯定也是用真材实料做的,她的口红带着些蓝调,抹在唇上更让人移不开视线,也衬得脸更白皙。

她看起来妩媚动人,却又能让人隐隐感到不安。

“你家人找了你很久呢。”孟忧说,“陶小姐,真没想到,你死了十年依旧如昔。看来这也是山魅冒险也要和你一起出来的原因。”

“我在找一个人。”山魅说,“我要抢在他们之前,见他一面。”

孟忧转了转眼睛,她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发亮。

“你既然当时决定要和那人分开,为什么还要见他?”

“陶知泳死了,他该知道。”我听见“我”说,“她是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

我大吃一惊,却听山魅继续说,“我们山魅都是吃人的妖怪,只可惜,在我遇到了他之后,一切就变了。

孟小姐,我知道人心险恶,我也知道负心人常常过得更好。可是我没想到,他居然不要这个女儿……作为我们的女儿,她拥有的能力可匪夷所思得多——

如今她的养父母心安理得地享受生活,却不想想她的尸身至今没有找到。我不服,更加怨恨。我要,我要你给他们一杯酒,让他们彻底忘记我女儿。他们不配做我女儿的养父母!我也要让那个人知道,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可以,那你要用什么来换呢?刚刚那个故事,我已经听过很多个相似的版本了……”孟忧悠哉悠哉地说着,猛的一声巨响,有人摔了一跤,滚了进来。

“来了。”陈霆岚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我觉得奇怪,抬头望去,却看见面前的男人拿着一把刀,眼睛里满是杀气,在见到我之后愣了一会。

我也愣住了。

因为我们的眼睛几乎生得一模一样!

我还没有从那个可怕的真相回过神来,只听男人恶狠狠地盯着“我”,大骂了一通。

我们从男人身上找到了第二个答案。

他原本就是匪徒,一次误闯深山,被眼前的女人救了,不知道是为色相所迷,还是为了一时安稳,就这样留了下来,女人未经世事,很快就上钩了,他暗自窃喜,时不时盘问女人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女人想了想,摇头说不知道,这时候,陶知泳也出生了,他心中嫌弃,但表面上依然装作爱妻爱女的样子,让女人放下戒备。

她不过是一个山魅,山中恶气所化,根本离不开这座山,他只要带着这女儿出山,山魅就永远都没有办法追出来。

没想到这座山被开发成了景点,陶知泳又阴差阳错地死在了山里,山魅借助了女儿的尸体重返世间,也见到了他。

他嘲讽似的笑了笑,“这就是报应吧。”

孟忧说山魅所生之女,能为人带来幸运,这些年我确实是过得很不错,可是到底不是亲生的,而是父亲随手放在门口的弃婴,何况过了五年,她是什么情况,难道他们心里没有数了吗?

男人先前就是匪徒,出山之后也凭借自己的本事成了枭首,他专门盗挖古坟,倒卖古董,和警方杀了几个来回,如今宁愿死在酒馆,也不愿意束手就擒。

孟忧笑了笑,“二位都是因爱生恨,饮一杯黄粱酒,暂且忘记那些往事吧……你们的女儿和那家人有些因果,我允许她去要个说法。”

这就不劳烦陈霆岚为我带路了,我很快就走出了酒馆的门,身后还跟着男人——我的亲生父亲。

“我的女儿,可不能死得不明不白。”他阴狠地笑了笑,那把刀闪出的银光几乎闪瞎了我的眼,“带我去看看。”

我本该怨恨的,但一想到报仇,我就忍不住兴奋起来,我想,这或许就是骨子里卑劣的人该有的念头。

我的这对父母虽说都不靠谱,但到底疼我,因此,当父亲一脚把门踹开的时候,我立刻闯了进去,伸出手狠狠地掐住了我的“好闺蜜”!

我的“好闺蜜”见鬼似的大叫起来,只是她被我掐住了脖子,哪里叫出声?只能像只鸭子一样发出嘎嘎的声音。

我的父亲毫不留情地踹了她一脚,将她踹倒在地,面对那个“未婚夫”,手中的刀很快就飞了过去。

那个“未婚夫”被吓得半死,腿软跪了下来,不住地求饶,还把害人的幕后主使这个名头扣在了我的“好朋友”头上。

我们脸上挂着笑容,看着这对夫妻打得不可开交,从头到尾,那对本该来看看情况的夫妇,都躲在主卧里不敢出房门。

“走吧,回去。”父亲说,“我再给他们留个深刻印象,保证他这辈子都不敢忘。”

话音刚落,他就用手中的刀在“未婚夫”脸上划了一道疤,我冷眼看着他崩溃,抬腿去了那对夫妻的房间。

“我回来了。”我富含深意地开口。

事情的结尾,警察只在惊慌的家里发现了四个吓得瑟瑟发抖的人,还有一具倒在地上的女尸。

经鉴定,他们的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只是有些微轻伤,问他们有什么人进来过,也答不上来,只是墙上那些胡乱飞溅的血迹,看得人着实恐惧。

“不是乱飞的血迹,是四个字。”陈舒怡说,“忘恩负义。”

“蒸发……蒸发……他们就这样蒸发了。”“未婚夫”怔怔地开口,“是我,是我害死了陶知泳。是我害死了她啊!”

他痛哭流涕,不停地用手锤自己的脑袋,看起来已经崩溃了。

经过法医的鉴定发现,陶知泳就是那具地上的女尸,也是失踪了十年的登山客。

一时间各种猜测涌上了论坛匿名贴,有人说,是女尸回来报仇了。也有人说,女尸就是藏在他们家里被人挖出来的。还有一种更离谱的说法,女尸是被山魅送回来的,杀她的人是山魅,反正它本来就吃人嘛,将尸体送回来,就是示威。

不管他们怎么说,我也没有爸妈了,他们在帮我报仇之后就灰飞烟灭了,而我在失去父母之后,却被孟忧留了下来。

她说我命大,身体虽死,但山魅的另一半血脉支撑着我,如今我竟然再生出了一具身体,已经不是人了,却也不是鬼。

只有黄粱酒馆会接纳我这个异类。

我斟酌片刻,也答应了。

如今陈霆岚成了我的同事,我对他笑了笑,他眼里满是“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这样的讯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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