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失心
上我们倚在草绿色的矮沙发上喝冰饮,贾辛接连抛出俏皮的玩笑,眼睛不时瞥向隔壁桌的两个女孩。
“喂,现在你们那办卡要多少钱?”贾辛把双肘移到桌上,探头问那个穿黑色长筒靴的女孩,咧嘴,牙齿晶亮。
“看你要办哪一种咯。有月的,年的,也有按次数的。”长筒靴女孩无不热心地回答。
“一个月的。”
“三百。”
女孩说罢,低下头和她的同伴又开了一局QQ飞车。
“年前生意那边太忙了。下个月开始我就去健身,恢复身材。”贾辛挺了挺腰,进一步凸显了他的高壮和黝黑。
“好贵。外面,我学校那边都比家里便宜。”我用叉子把抹茶味华夫饼分成两半,插起上面的草莓。
贾辛露出惊愕的笑,他橄榄形的脸上总挂有不同的笑,这让他看上去很容易接近。坐在我身边的若鸿不理睬我们,低头刷虎扑,看比分和新闻,思考明天的球赛怎么下注。赌徒。
“不行,就今晚。今晚一定要让你来一次‘爱的初体验’。一定要。”贾辛晃起脑袋,贼兮兮地笑,头顶是前不久被发廊烫坏的短发,向后方聚拢,像弯曲的钢针。
“一句话,去还是不去?”若鸿面无表情地帮腔,声音很轻。
“我有点······害怕。”我的身体和表情都摆不出恰当的造型。
“那就是要,不用问了。”若鸿轻巧地看穿我的心思。
我起身走到厕所门口,按下开关,里面的排气扇“呼呼”地转。我钻进去,关门,把长筒靴、贾辛的笑、橘色灯光一起隔在外头,掬一把冷水给脸颊降温,顺便理了理头发和衣服,镜子里我的嘴呈O型在大口喘气。
刻意避让开俩女孩所在的位置,回到桌旁坐下,我发现华夫饼被若鸿吃完了,瓷盘里只剩下巧克力酱和绿色碎屑。其他几个盘子也都空了。
若鸿晃荡着二郎腿,贾辛在和要走的女孩们道别,他们又相互调笑几句,借这个机会我仔细地看了一遍她们脸上的妆容,确信自己很快就会忘掉她们。
我们成了冷饮店打烊前最后的客人。冷饮店里只有男人,于是连空气都在塌陷。
“不用怕,这是你成长必须经历的一步,早晚都要的。过了今晚,你就不再是以前的你了。”
“走。”若鸿抄起钥匙,催促我们动身。
“下次你就会求我们带你去了。”贾辛勾住我的肩膀说,若鸿则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我们走出店门,气温骤降,风很大。摩托车停靠在河边的栏杆前,河的水位很低,看不出水是否在流,大概在流。我阵阵地颤抖,因为冷和兴奋,因为接下来是绝对新鲜的体验。
我把钥匙插进锁孔,自下往上转,车前灯亮起,捅破夜色。贾辛跨坐到我后边,双手插进口袋,弓身,头抵在我的背上挡风,若鸿自己开另一辆电动摩托。三人没再开口。
远离干涸的河,我们飞驰在大马路上。冷风吹得我不得不缩紧脖子,微眯双眼,一遍遍地舔唇。道路两旁的店家在各自门口都摆了很多张折叠式桌子和塑料椅,坐满了人(几乎都是男人)。他们吃酒,吃宵夜,吃各种东西(不至于是华夫饼)。石油气炉灶喷火,师傅用力地前后颠锅,“猛火热鼎”的镬气四溢。
油烟弥漫。男人们对坐,单手摇动黑色骰蛊,牢盯对方的脸,手势替代语言,不时仰头清空杯里的液体。夹在指间的烟头安静燃烧,忽明忽暗。烟蒂、卫生纸和空的啤酒罐掉落一地。野猫不时出没,等待落到地面的食物或人类的施舍,但得到更多是驱赶它们的脚。洗涤剂味的脏水悄悄在公路与人行道的夹缝内流动。
我们在多座孤岛间穿行。
中快到目的地了,还有最后一点距离。若鸿刹车,停在已经关门的小店门口,我识趣地把摩托停到他旁边的空位去。
我们并肩行走,三条长度不同的黑影在地面晃动,划过几片昏黄的灯光。夜空发紫,有没有星星不知道。我们不抬头。
汽车一辆接一辆地出现消失在身体左侧。我开始发怵,觉得有人在朝这边窥视。我看向右前方,路边那幢被涂得鲜亮的建筑物意外地高大,长方形的霓虹灯牌暧昧闪烁弄花了我的眼睛,视线模糊时它变得像一艘金色游船。
玻璃门大敞,我们径直走进去,门口的老警卫懒得多看我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