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识
民国三十二年。
中华大地上满目疮痍,百姓饱受流离战乱之苦。每一个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里是北方的一座小城,永宁,因着其地理位置,能在军事上策应四方,自古以来就是一座军事重镇。因为小城有很好的军事防务,这里几乎成了一片世外桃源,久而久之,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就像温吞的水里煮着的青蛙,浑然忘了危险随时会来临。
城南十字巷一处两进的四合院,就是我的家,那一晚,父亲下班回来,换下制服,脱下马靴,对我们说今天戏园子有北平来的程派青衣,做支持抗战的义演,我高兴的搂着父亲的脖子:“听戏去喽!”母亲佯装生气:“都十几岁的姑娘了!着实该稳重些!”
“管她!”父亲哈哈大笑:“我唐慎修就这一个女儿,还不宠上天去!”
“太宠她就是害了她,母亲继续说,快给她请个先生,好好教教她吧!”
一家人吃过饭,高高兴兴的奔西街戏园子去了。
在戏园子里,我们遇到了县长一家,父亲曾在军中救过他,他们是过命的交情,我的名字也是他起的:唐棣,取“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之意,旨在他们的兄弟之情。人群中,也有我自小便定了亲的县长的大公子陈湛。彼时陈湛已经在北平求学,很少回来,几年不见,陈湛已经是一个翩翩少年,高出了我一头,瘦削的脸庞、高挺的鼻梁、两道剑眉透着英气,微微一笑,漏出了藏在嘴里的两颗小小的虎牙,透着一点青涩的可爱,我的父母和他的父母寒暄,他抱着最小的妹妹陈薇,肉嘟嘟的小姑娘,看着我,拍着手,笑得一脸灿烂,他听到父母介绍,微微颔首,礼貌的对我们行礼,透着不凡的教养。那天戏园子里的灯特别亮,以致于多年后,我都记得那个少年,那几乎白到曝光的灯光,拥挤的戏园子里,于我,只有两种人,一个是陈湛,一个是除了他之外的人。陈湛,卓尔不群,就那么大大方方的,闯进了我这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的心里。
“十五啦,得去上学了。”
陈县长说。
父亲又是哈哈大笑:“是啊是啊!太娇惯了,咱们这里的女子学校里女孩子少,赶明儿我请个先生在家教她。”
那天的戏是《春闺梦》,“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军阀混战、日军侵华,人民流离失所,听着父亲和陈县长议论时局,偶尔发一两声长叹,而我却全然没看到心里去。我的心早已随着那个少年,飘忽远方。
2.失亲
“春季到来绿满窗
大姑娘窗下绣鸳鸯
忽然一阵无情棒
打得鸳鸯各一方......”
母亲坐在床边,手里打着毛衣,轻声哼唱着《四季歌》,母亲的老家在江南,虽然离开家乡多年,口气里还有江南的吴侬软语味道,歌声从母亲的嘴里出来,婉转、甜美。
我趴在母亲的腿上,入了神:“妈,苏州美吗?”
“美,处处是好景致。”
“妈,你想苏州吗?”
母亲的手顿了一下,笑了:“想苏州,但是苏州已经没有姆妈的家了,当年闹兵匪,姆妈一家都死在了街头,是你爸爸的部队路过,救了快要饿死的我,我跟着你爸爸北上几千里,在这里总算安顿下来,他做了警察局长,你爸爸在哪里,哪就是我们的家呢。”
我悄悄的注视着母亲的侧颜,母亲望着前方,像是在回忆往事,眼神里有一丝凄楚,也有甜蜜。
日本人战败了,大家都高兴的上街游行,庆祝。父亲却失踪了。
母亲像疯了一样,四处打听,警局里的人也都散了出去,一点儿音信都没有。
一时间,流言四起,有人说父亲挪用公款,跟惠春楼里的窑姐儿跑了,更有甚者,说父亲当了汉奸,跟着日本人跑去日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