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哎!”
那一声妈,我永远记得。
收拾了东西,我们连夜赶大车离开了这座城。
我不知道,陈妈妈为什么要离开,也许陈伯父一走,让她心灰意懒,她是一个高傲的人,她不愿意面对人们询问的眼神,不愿意成为人们街头巷尾的谈资。
11月的天儿,越往坝上走,天气越冷,人们把过冬的棉猴儿都拿出来穿在身上御寒,马车过河的时候,冰面没冻实,车子载重大,一下子压破冰面,陷在了河里,赶车的刘老汉下车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推不出来。
“夫人,车太重啊,小姐们不能下水啊,我穿着毛毡靴,还是刺骨的凉。”
婆婆(陈母)咬着牙:“扔!把不重要的东西都扔了,不能冻死在这冰河里!”
东西都被扔到了河里,岸边。
马儿恢恢的叫着,后腿使劲的刨腾,想要摆脱冰冷的河水。
车上的一家人,看着近在咫尺的河岸,全都无能为力。
婆婆仰天长叹:“老天爷啊!你要绝我们母女五人吗!”
马儿受了惊,挣命的一拉,大车摇摇晃晃,摆脱了泥潭。
5.要债
丢在河里的东西,回去找时,早已经没了踪影。来坝上不久,阿湛的大妹、二妹就相继嫁了人,一家子女人,没有强健的男劳力,靠着婆婆的体己和我张罗种的几亩薄田,勉强维持。婆婆却坚持不给陈湛写信,陈湛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婆婆说不能让他的学业半途而废。陈湛来信说他加入了共产党,婆婆流着泪,只说着一个字:“好!好!好!”
一场高烧,夺走了小薇的生命。婆婆使劲的扒着那小小的坟茔,任我和二妹怎么拉都拉不开,直到指甲脱落,晕厥过去。
婆婆大病一场。
她把我叫到床前,拿出几张借据,说:“这都是陈静初当县长的时候,接济那些人的,你跑趟坝下,看看,要是穷得揭不开锅的,咱就不要了,要是有能力还的,咱就要要,要不咱们娘儿三活不下去了。”
我扮了男装,趁着大皮车,走了一天一夜,回到了永宁。马车进城的时候,踏在城门洞的石条上,发出好听的声音,但是,刚刚一年,于我,就像经历了一世,一切都变了。
草草吃了点儿干粮,我先去了陈府,那里已经成了部队驻军临时办公室,我没做停留,按着婆婆告诉我的地址,我开始找寻那些欠债人,有一半都不在原址了,剩下的一半里,有一些依旧困顿不堪,兜兜转转,最后找到一家看似光景不错的人家。
男主人倒是还算客气,女主人的脸却拉的老长,像看瘟神一样看着我。
男主人客气的寒暄了半天,也没有提到还钱的事情,我坐得腰都酸了,他才委婉的表示了自家无力偿还的意思。
我看着他的胖儿子跑进跑出,我看着他的胖儿子手里拿着的鸡腿。
我想起了我的婆婆,想起了早早出嫁的两个小姑,想起了陈湛的二妹嫁给大自己15岁的丈夫,就为了几担口粮,我不想了。
我嚯的站了起来:“这几个钱对你来说杯水车薪,对我们来说却是救命的钱!听说你们一家当年刚来永宁,连锅都揭不开,陈县长当年对你们不错。”
女主人拖长了声调:“哎吆,现在可不能称县长了,都逃到台湾了!”
我实在忍不住了,和这个女人吵了起来。
我被他们赶出了门,要回来的三分之一的钱被扔在了地上。
我从地上爬起来,去捡那些钱,一只穿着中山装的手伸了过来,伴着一滴眼泪落在了我的手上。
我抬起头:“陈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