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红啊，你年龄大了。王姨今天来，是想给你介绍个老实人……”
张艳红打断王媒婆，说道：“王姨，我明年才26，而且……我不喜欢老实人。”
“别人都没嫌弃你做过牢，你好歹了解了解啊。”王媒婆苦口婆心地劝道。
张艳红僵着脸，反驳道：“你才坐过牢！”
话刚说完，她踩了一脚油门，骑着载货的三轮离王媒婆越来越远。
脑海中又想起那个人说的话：“算了吧，坐过牢的女人谁家敢要啊……”
在张艳红的眼里，这个地方的人都是编故事种子选手，谁的老婆在外打工几年不回家，便传出那人老婆跑了……
四年前，她不过是给朋友发了两条语音，恰巧被别人听见，竟传出她坐牢的谣言！
那个时候她读大三，利用暑假找工作赚钱，结果上班的第一天，警察就来将他们一锅端。
她偷偷问同事：“为什么非法集资，你还给我说这个工作不错？”
同事直接回她道：“艳红，非法集资赚钱啊！”
张艳红僵着脸，欲哭无泪，最后在警察的批评教育下灰溜溜的回去了。
她只给朋友说了自己去了警察局，谁知竟传出她坐牢的谣言！
骑着三轮到了一家超市口边，她下车铺开大块的布，又将东西一件件摆放上去。
“阿姨，你这个陀螺多少钱啊？”
张艳红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一个脸圆嘟嘟，眼睛又大又圆的小男孩。
她愣了愣，问道：“小朋友，你是不是姓曾？”
“阿姨！你怎么知道？你认识我爸爸吗？他们都说我跟我爸长得像。”小男孩兴奋的拿着陀螺问道。
张艳红勉强笑着点了点头，这张脸跟他实在太像了。
她低价将陀螺卖给了男孩。男孩手中把玩着陀螺，显然很开心：“阿姨，我叫轩轩。我以后还来你这里。”
“好。”张艳红呼了一口气，希望自己看着还像一个温顺的阿姨。
轩轩的性子可比他好太多呢。张艳红克制了情绪又忍不住想。
在十九年前，张艳红还是个六岁的小朋友，但是她那个时候已经有了维护自己领地的意识。
所以，在看到曾凯峰带着弟弟在偷自家胡豆的时候，哪怕他看着比自己大很多，她也大喊了一声：“是谁在偷我家胡豆！”
声音宏亮但稚嫩。曾凯峰跟弟弟原本吓了一跳，回头却只见一名扎了马条，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女孩，顿时松了一口气。
张艳红叉着腰，气鼓鼓地站在田坎上。
见二人并没有将胡豆归还给自己。
马艳红开始去追赶二人，从农田里跑到村里的大道上，又顺着大道跑到了镇上。
当时，十一岁的曾凯峰看着那个踹着气的小女孩还在身后，眼睛都直了，问弟弟道：“你不是说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跑不动吗？她怎么还在后面。”
“谁知道她这么能跑。”
曾凯峰揽过弟弟的肩，说道：“看在她这么努力的份上，我决定分她两串胡豆。”
弟弟面露疑惑：“你想怎么办？”
曾凯峰一笑，露出了他的小虎牙：“你把袋子里的胡豆都拿去文姨那里烤，我去逗逗她。”
弟弟一向听哥哥的话，拿着胡豆就飞快跑了起来。
张艳红可就不干了，边追边哭，见那个比自己大一点的追不上了，就去追这个比自己大一些的。
曾凯峰始终在张艳红前面几步，可是她始终追不上他。
“喂，不就拿了你几颗胡豆吗？你至于一直跟着。”
张艳红憋着嘴巴，眼前雾蒙蒙的，边哭边说：“我不管，你就拿我家东西了，我就是要跟着你。”
曾凯峰从裤兜里掏出十块钱，说道：“你看，我有钱，我拿东西跟你换。”
张艳红擦了擦眼睛，盯着曾凯峰：“不，我就要我的胡豆。”
这个人怎么这样倔呢？曾凯峰想着，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卖部，走了过去，张艳红跟着他，生怕他跑了。
可是，这个大哥哥却是买了两根棒棒糖给她：“你尝一下。”
张艳红盯着好看的糖果好一会儿，却摇了摇头：“不，我就要我的胡豆。”
曾凯峰顿时想，早知道去另外偷一家的胡豆好了，现在居然还要哄一个小女孩？在学校里，可都是同学讨好他。
曾凯峰撕开棒棒糖的包装，露出里面粉红色的糖果，在张艳红的眼前转了一圈儿，却又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张艳红眼睛都盯直了，曾凯峰撕开另外一个的包装，含糊不清地说道：“最后一个了哟……”
张艳红吞了口水却并未去接。
曾凯峰忍不住发火了：“你真是个笨蛋！”
“你……”张艳红本来想骂回去，谁知道嘴巴里竟多了甜味儿。原来，是曾凯峰趁她开口的时候，将棒棒糖塞了进去。
看着眼前惊讶得鼓着双颊，等着大眼睛的小人儿，曾凯峰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
张艳红伸手打开，又将棒棒糖拿了出来，慢慢吃。
曾凯峰也将嘴里的棒棒糖拿了出来，感慨道：“要是我的弟弟不是弟弟就好了。”
张艳红有些懵：“不是弟弟，那是什么呢？”
“妹妹，像你这么乖的妹妹。”曾凯峰忍不住又去揉张艳红的头发。真柔软，就像家里的小猫一样。
张艳红顶着一个鸡窝头，又去瞪曾凯峰。
曾凯峰反而笑得更开怀了：“走，我带你去拿你的胡豆。”
张艳红一直很乖很好骗，小时候更甚。她点点头，跟在了曾凯峰的身边，曾凯峰拉着她的手，软软柔柔的，真像家里面的小猫。
要是家里不是弟弟，是这个妹妹就好了。曾凯峰心里想。
他的弟弟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还尽忠职守的站在烧烤摊旁。他们家里经常在文姨这里买烧烤，所以文姨也愿意帮他们烤胡豆。
曾凯峰带着张艳红去到烧烤摊的时候，胡豆也差不多熟了。他们道过谢，又拿着胡豆走了。
曾凯峰将两串胡豆分给了张艳红：“你要的胡豆。”
闻着很香，和棒棒糖不一样的味道，张艳红忍不住跟曾凯峰他们一起吃，也不说要胡豆的事情了。毕竟，这马上就到肚子里去了。
吃完以后，弟弟逗她：“天都快黑了，你就去我家，做我妹妹吧。”
“不要。”张艳红摇着头，看了看四周的门店觉得有些懵，她好像不记得回家的路了。
曾凯峰知道这是一个倔小孩，便说道：“你先去我家吃了饭，我再送你。”
张艳红点了点头，她只有跟着他们一起回家了。
“跟着哥，哥以后罩你。”曾凯峰想着自己白捡一个妹妹回家很是开心。
可是这顿饭还没有吃完，张艳红的妈妈就找上门来了，看到张艳红正跟他们吃饭。
她立马对张艳红吼道：“家里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你跑来别人家吃！老娘还在到处找你，你一天长不长脑子？”
张艳红吓得饭卡在了嘴巴里，吃也不吃，吐也不是，烧红了脸。最终，她还是吞下了饭，哭着下了桌跟妈妈解释道：“妈妈，没有，我吃了饭就回家了。”
曾凯峰也立马下了桌，他没有想到张艳红的妈妈来得这么快，辩解道：“阿姨，我就是看妹妹可爱，喊她跟我回家吃饭。”
张妈依旧很生气，打了两下张艳红的肩膀：“是不是人贩子把你拐走了，你也跟别人走了？”
“说的什么话呢。我要是知道她是你女儿，我才不会给她做饭，你要打回去打，不要在我这里。”曾妈不想儿子看到这些，更是讨厌这对母女，直接下了逐客令。
张妈并不是不讲理，只是一直找不到女儿，心里又急又气。
她把女儿拉了出去，又女儿的揪耳朵：“听见没有！你那个死了的爹就是蹭吃蹭喝出了名，你就不要去丢人了！”
“妈，我错了，我错了……”张艳红疼得直求饶。
回去的路上，张妈对她不是打就是骂，张艳红已经哭不出声，抽噎着。
张艳红走的时候，曾凯峰看得心疼，可是曾妈凌厉的目光一直盯着二人，他不敢动作。
曾妈冷哼一声，质问两个儿子：“你们怎么把她带回来了？”
不等两个儿子回答，她又说道：“我还以为谁家的孩子，原来是张老赖的女儿。我警告你们两个，不许再跟那家有什么往来。她那个爹死前还欠了我们家的债。”
曾凯峰并不吭声，哪怕他是个孩子王，别人都叫他“曾哥”，也避免不了他只有十一岁的事实，他还没有资格与大人争辩什么。他低着头吃饭，只是这一夜之后，他再也没有偷过东西。
（二）
小孩子的思想总是容易受大人的影响，曾艳红刚读一年级的时候，学校的同学经常拿她开玩笑，说她是“老赖的女儿，后爹养。”。
曾艳红依旧很倔，不管是几年级的，她都会追上去，跟别人打，但经常是哭的那一个。心里疼，身上也疼。
曾凯峰就是在她的哭声中认出了她。
本来应该是开心的，但是看到有人欺负她，又开心不起来。他赶跑了说坏话的人，又去买了棒棒糖给她。
“你怎么这样傻？打不赢还要打。”
张艳红拿过棒棒糖，哭够了又缓一下，说道：“他们骂我两个爸爸，我不管，我就是不让他骂。”
曾凯峰愣了一下，又微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以后哥罩你。”
“嗯。”张艳红点点头，又吃起了棒棒糖。有人真心为自己想就好了，哪里管它真假。她曾经在六年级的方队里看到过曾凯峰，他明年就要去读初中了。
可是曾凯峰离开小学以后，依旧没有人敢说张艳红，因为跟他好的低年级学生还在。
那个时候曾凯峰在张艳红心里就像太阳一般，温暖明亮。她有什么都会告诉曾凯峰，曾凯峰也如同一个哥哥一般耐心。
直到她读三年级的时候，与曾凯峰走在街上，却被曾妈发现了。
曾妈用惊恐的目光看着二人，似乎想起了她的爸爸跟妈妈，上前便拉着曾凯峰，说道：“我不是说让你不要跟这个老赖的女儿接触吗？她什么样的家庭你不知道？”
这一次，曾凯峰选择了沉默。
张艳红羞红了脸，带着哭腔道：“曾姨，我很好的。我在家里很乖，我在学校也不惹祸，就算我以前的爸爸是老赖，我不是……”
曾妈叹了口气，说道：“我听隔壁的晶晶说，你以前还跟别人打架？”晶晶是张艳红的同学。
张艳红也沉默了，她想辩解，可是……
“曾姨，我以后不找哥哥了。”
曾妈看着张艳红红扑扑的脸蛋，想说什么，却半天只回了一个“嗯”字。
二人后面的往来确实更少了。在初中毕业以后，曾凯峰家里都搬去了A市，曾凯峰也在那里读高中，只有偶尔过年的时候，他们会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