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传媒大学六食堂门口,李悠悠正气愤恼怒的拽着一个身穿波点连衣裙的长发女子。
施芊语怕两人打起来,赶忙加快了脚步,她穿着细跟凉鞋和牛仔短裤,着实跑不快。
“快交出来!”李悠悠怒吼着,长发女子被吓的一哆嗦,但她反应很快,立马切换成了无辜脸,“干什么啊?我又不认识你。”
“刚才在我身后鬼鬼祟祟的人就是你。快把手机还我!”
“什么手机啊,你有病吧!”长发女子说着用胳膊掩了掩身上的挎包,刚赶到的施芊语发现端倪,伸手就去夺包。
那女子反应十分灵敏,她及时薅住了挎包带子,还顺势把它绕在了手腕上。
她边往回拽边大喊着:“来人啊,抢包啦!”
周围学生听到动静,三三五五围了过来。他们见场面热闹,纷纷拿出手机,怼着她们拍。
这下轮到施芊语她们慌神了,作为新闻专业的学生,她们可不想在没有拿到任何事实证据的情况下,以抢包贼的身份火速登上校内头条。
那长发女子见状撇嘴一笑,趁她俩不留神,一把将包夺了过去,撒腿就跑。
“小偷!”施芊语气急败坏,原本还担心会冤枉人,这下看她的神情动作,必是小偷无疑了。她赶忙脱下自己的鞋子,跟着李悠悠冲了出去。
那女生穿着裙子却跑得飞快,看来是长期实战的结果。施芊语忍着脚痛,一路紧跟其后。虽然常听人说社会险恶,但是偷东西这么猖狂的,倒也难得一见。
她们跑了很远的一段路,就在施芊语觉得实在追不上时,那长发女子在前面不远处停下了,李悠悠立马上前抓住了她。
突然一个健壮黝黑的男子从路旁窜了出来。那男人头顶扎着小辫,身穿黑背心短裤。他气焰嚣张,上来就用手指着李悠悠,叫她滚开。
这厮居然还有同伙!
施芊语忙躲到树后,她迅速扫了眼周围的环境,她们所在的位置竟然是学校最北面的1号老宿舍附近,这里平时就寂静冷清,自从老宿舍搬空之后,左边这条大路上就少有人走动,离这最近的艺术学院排练馆,走过去也要七八分钟的路程,看来这是他们接头的地方。
施芊语赶紧拨打了110,她记得学校附近就有警局值班点,在把人物,事件,地点全都交代清楚后,她又急忙播了邹杨的电话,就在这时,那个黑衣男子抬手猛抽了李悠悠一巴掌。
她跟着惊呼了一声,吓的手机掉在地上,她也来不及想太多,尖叫着冲了过去。
“悠悠!悠悠!”
李悠悠被打翻在地,痛苦的捂着自己的嘴。
“你们凭什么打人!”施芊语怒火中烧,冲着那一男一女嘶吼着。
那男人不想纠缠,搂着长发女子就要走。李悠悠起身向前,又拉住了那女子的包。
“你把手机还给我,那是我爸给我买的生日礼物,你不能带走!”
黑衣男见状一脸烦躁,骂了一句找死,抬脚就朝李悠悠的胸口踢去,施芊语见状发疯似的推开了黑衣男,然后忙去拉李悠悠,想带她走。恼羞成怒的黑衣男上来就是粗鲁的一脚。
耳边传来了李悠悠惊恐的尖叫声。
施芊语只觉胸腔一阵剧烈震动,仿佛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后背皮开肉绽的疼。她被踹的说不出话,整个人摔倒在地,膝盖摩擦着粗糙的石子路面,血不断往外渗出。
那男人很暴躁,还想冲上来打,长发女子指了指远处的监控,强行把他拽走了。
李悠悠悲愤大哭,捶胸顿足。施芊语用手臂撑着慢慢坐起了身,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走,我带你走。”李悠悠哭着过来搀扶她,因为情绪崩溃,手不停的发抖。
两个惊魂未定的女生颤颤巍巍往回走着,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她们,善良纯真,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社会的阴暗面,第一次在她们面前展露无遗时,她们感到屈辱,害怕,愤怒,不安。
“施芊语!”
又是那句再熟悉不过的呼喊声,如果说刚才只是隐忍的流泪,那这会儿就是泪水奔涌了。
施芊语看见迎面飞快的跑来了几个高大挺拔的男生。她一眼就认出了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邹杨。
还没等施芊语开口。邹杨就冲上前一把抱住了她,他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抚着她的头发,胸膛剧烈震动着。
“你们怎么才来呀?”李悠悠委屈的叫嚷着。
异地他乡,刚经历过一场恐慌。施芊语不得不承认此刻她真的需要邹杨的肩膀。
“你还好吗?哪受伤了?”
邹杨紧张的抚着她的脸,眉头紧蹙,眼神关切,急促的喘息着,“走,我带你去校医所。”
还没等施芊语回过神来,邹杨已经背起了她,要是在以往,她肯定会挣扎着下来。但是现在她觉得又疼又累,所以不吵不闹,安静的伏在他的背上,
此刻的她觉得十分心安,也十分懊悔:
邹杨,我先前几次三番伤你,还以为你会跟我就此断了联系。却没想,害怕时,第一个想起的是你。受伤时,最疼爱最在乎我的,也是你。
2
校医所里设备齐全,邹杨一路带着她挂号缴费,拍片检查。施芊语腿上有几处大小不一的划伤,流了不少血。给她做包扎的女医生,麻利又粗鲁的用碘伏给她清洗伤口,她疼的死死咬着唇。
“阿姨麻烦你轻一点,手下留情。”邹杨满眼疼惜,俯着身子请求道。那女医生抬头瞟了他一眼,动作果然温柔了许多。
拍片结果出来后,邹杨才如释重负,他欣慰的将施芊语圈在怀里,动作轻柔,满怀爱意。
施芊语觉得不自在,忙推开了他,走到椅子旁坐下。
邹杨则转身倚靠在右边雪白的墙面上,微微低头,一言不发,他唇色发白,身子还有些微微颤抖。
一旁的赵磊见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忙带着他去看医生。
施芊语诧异的从座位上站起身,目光紧紧跟随,她突然想起刚才邹杨的脸上隐约有两处淤青。
大约半小时后,赵磊才回来。
施芊语刚想问发生了什么事,赵磊却是先开了口。他指了指站在旁边的另一个男生对施芊语说:“折腾了这么久大家都累了,让张宇飞先送你们回宿舍休息吧。”
“邹杨,他怎么没出来?”施芊语有些担心。
“奥,他还有一会儿,没事,等结束了我会跟他一起走的,你们赶紧回去吧,快回去吧。”
他边说边向外推了推手,没等施芊语多问一句,便又转身跑回去了。
张宇飞见施芊语要跟上去,忙说道:
“都忘了告诉你们了,打你们的混蛋被抓住了!”
“真的抓住了吗?”两个女生同时一脸惊喜状。
“必须抓住啊,多亏邹杨看到了那个夺包视频,他及时联系了监控室老师,然后我们跟着警察一路找了过来,他俩很快就被锁定并逮捕了,那叫一个痛快!”张宇飞边说着边带她们走出了校医所。
“芊语,还好你反应快,事先报了警。”李悠悠一脸兴奋。
“是啊,总算恶有恶报,罪没白受。”施芊语瞬间觉得疼痛减轻了许多。
“这么说我的手机能追回来了,太好了!”李悠悠欣喜的看向张宇飞。
“没错,据说那两个小偷是社会人士,经常流窜于各个大学,是作案老手。要我说,这次多亏你们果断报警,才能抓住他们。明天你们还要去公安局做笔录呢,说不定能领个锦旗玩玩。”
这时,张宇飞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道:“施芊语,你不知道我们老大刚才有多担心你,他对你绝对是真心的,我们都能证明,你以后……能不能对他好一点。”
施芊语放慢了脚步,她闷不吭声,极为认真的点了一下头。
3
校医所里,赵磊一声接一声的叹息着。
邹杨有些无语,“行了,看你呼吸这么不畅,要不要喊医生给你抢救下。”
“不用,我好得很。你顾好自己就行了,我这么感慨还不是因为你。”赵磊双手环胸,斜视着邹杨。
“我谢谢你,别人看你这愁容满面的还以为我快不行了呢。”邹杨丝毫不领情。
“你说你,好歹也是我们播音系的大红人,为什么就这么爱吃施芊语这盘凉拌苦瓜菜呢?外面明明有那么多香甜小妹妹在等着你,何苦呢?”说着又叹了口气。
邹杨直视着前方,意味深长道:“我不觉得她味苦,她呀,就像是带刺的玫瑰,在我心里已经野蛮生长了很多年,拔掉她,我会痛不欲生……”
“得,她还真挺刺儿的,之前就像个巨型刺猬一样难以接近。”
“她的刺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我不怪她。”邹杨似笑非笑,眸子里还是不经意的闪过一丝失落。
“你就是有受虐倾向,自己折了两根肋骨都能忍着不说,还把她从那么老远背到这校医所来,更让我觉得抓狂的是,你居然还要瞒着她。老大,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夸你伟大还是该笑你傻缺。”
“你开心就好,我随意,不过我既然能当你的老大,就是再傻,也看起来比你聪明一点。”邹杨说的云淡风轻。
赵磊一脸黑线,差点被气的当场吐血。
施芊语不知道的是,那个黑衣男子在扬长而去后不久,就撞见了前来寻人的邹杨一伙人。因为在来的路上,监控室的老师就把她被打的画面截图发到了邹杨的手机上。
所以血脉偾张的邹杨一看到黑衣男,就像发怒的狮子一般冲上去跟他撕打在一起,黑衣男被邹杨打得口鼻渗血,但是邹杨的腹腔被黑衣男暴击了好几下,赵磊他们想拉都拉不住,直到随后赶来的警察把他们强行分开。
因为实在担心施芊语,他也顾不上疼,一路奔跑向前,然后又忙前忙后,直到看到施芊语的检查报告显示没有大碍,他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而他自己的拍片结果却显示右侧两根肋骨骨折,好在没有严重到需要手术的地步,可以保守治疗痊愈。
邹杨虽然读的是播音系,口才也不错,但在施芊语面前,却经常词穷。
尤其在施芊语对他说,“以后别来打扰我好吗?”他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4
施芊语心事重重的躺在宿舍的床上。她掏出手机,看着最后那个打给邹杨的电话,不禁思绪飞扬:
大一军训的时候,邹杨就开始对她高调示好。他每天都会在休息的间隙过来找她,因为他外形阳光,长得俊朗,所以他每次只要气宇轩昂的站在一群迷彩装女生面前大声喊“施芊语!”,就会立马有热情的女生推攘着施芊语走到他面前。
邹杨也不跟她寒暄,每次就很直接的拉过她的手腕,在她手里塞上一瓶矿泉水,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队伍里,留下一个洒脱又帅气的背影。
邹杨的脸上总是透着一份刚毅与坚定,只有在面对施芊语时,眼神里才会透露出柔情与细腻。
每次邹杨坐镇学校广播台时,他总是侃侃而谈,能说惯道,尽显专业才能。而在每次结束前他都会加一句,向新闻学3班施芊语同学问好。
因为邹杨长期高调的在多个场合提及施芊语的名字,导致她后来受到了很多额外的关注。
让大家疑惑不解的是,面对邹杨这样一个赏心悦目的追求者,施芊语并不像大家期望的那样花枝乱颤,反而出奇的淡静冷漠。
整个播音系的女生都看不惯她,觉得她假清高。为什么邹杨这样的男神在她那儿会一文不值,为此施芊语曾饱受非议。
她甚至想通过交男朋友来摆脱邹杨的打扰。但很显然,所有人都觉得她跟邹杨关系不错,并没有人愿意掺合进来。
传媒大学每年4月份都会举办一场热闹非凡的文艺晚会,形式多样化程度堪比春晚。
邹杨是那次晚会的4大主持人之一,西装笔挺,造型俊逸,台下女生直呼太有魅力。
晚会一结束,怀抱着鲜花的施芊语就出现在邹杨面前。
“跟我来一下。”她语气镇静,霸道强势,在众人的目光下,拉着邹杨就向外走,修长挺拔的邹杨只能由她拉着去,边走边把话筒递给身后的搭档。
他们走到学校的竹林小径上,见四下无人,施芊语这才松了手。她把怀里的花束猛地扔给了邹杨,气急败坏道:“你闹够了没?”
邹杨有些错愕,诧异的看向她。
“是,你有魅力!很多女生一眼就能看上你,所以但凡有人不喜欢你都不正常。从一进大学开始你就在疯狂的干扰我的生活,我不接受你的好就得遭受各种猜疑非议,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好玩?”
“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心实意,没有在玩。”邹杨一字一句,坚定又诚恳。
“真心实意?高二那年我就知道,你是一个狂妄自大,人品败坏的人。你只会践踏别人的真心,难道就因为我当年曾对你说过,永远都不会看上你,所以你才要故意搅乱我的生活是不是?”
“芊语,你每次非得这么跟我说话吗?”邹杨痛苦皱着眉,眼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我还能怎么说,你我原本就是路人,我有自己的生活,求你放过我吧,别再把我的大学生活搞得一团糟了,行吗?”
少年悲愤的抿着唇。月色朦胧,却依稀可见他脖子上凸起的青筋。
“不管是当年的事还是现在,若你将来有一天发现冤枉了我,不必道歉。因为那时若我还在你身边,你一个眼神,我就会原谅。若那时我已经走远,即便你说对不起千万遍,我都不必再听见!”他低垂眼眸,神情哀伤,默默把手里的花递给施芊语。
“生日快乐,这里的每一朵花,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如果你不喜欢,可以把它扔掉。我说过,我对你示好,不是为了给你造成困扰,而是真的喜欢你,我怕你不明白我的心意,更怕你被别人抢了去。现在我才知道,推开我的从来不是其他什么人,而是你心里那些由来已久的偏见!”
施芊语抬眸注视着他的眼睛,那里有她从未见过的落寞与悲伤,少年目光里的苍凉竟让她突然有些心疼,她僵硬的接过那束递来的花,然后看着少年一步步走远。
后来的日子,邹杨如她所希望的那样,再也没有打扰过她,直到今天她遇到了被打的事,才蓦然发现邹杨对她的紧张和爱护,分明都是真挚情感的流露,或许真的自己是错怪他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隐约觉得身上依旧残留着邹杨的气息。她将身子翻转朝外,刚好看见李悠悠把橙子塞的满满一嘴。
她忍不住发笑,李悠悠白了她一眼,快速咀嚼了几下,然后拖过一张凳子坐下,对她语重心长道:
“说实话,芊语。邹杨托人递来的这些橙子是真心实意的好吃。我要是有这么人善貌美的男朋友,就是死也值得了,你到底在纠结个啥!”
施芊语没有回答,她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机里那个在慌乱中打给邹杨的电话,安静的发着呆。
5
大一的暑假转眼就来了。邹杨因为爷爷生病住院,早早去了上海的医院陪护。
高中同学王丽娜过生日请客,施芊语和班上的很多女生都被邀请了。
看着面前这群熟悉的老同学,听着她们热闹的聊天声,施芊语的记忆慢慢回到了两年前。
高二下学期,她和班里的苗薇成了很好的朋友。之前她们不是很熟,但是苗薇为人热情,总喜欢帮她忙,两人一来二去,也就亲近了。
有一次,她站在凳子上出板报,不知怎的,凳子突然歪斜,关键时刻,苗薇挺身而出,接住了险些摔倒的她,自己却被压倒在地。
从那之后,两人更加亲密无间,形影不离了。
当时邹杨跟她们在一个班,他长相俊朗儒雅又不失刚毅,成绩优秀,值得仰视,班里的女生都很喜欢他。
高二下学期的一天,班级外面的走廊上突然被贴出一份情书。当时施芊语见人多热闹,也跟着围观。那是一封写给邹杨的情书,洋洋洒洒一整页纸。信纸上额外被人用红笔写了四个大字,“丑人作怪”,施芊语皱了皱眉,她还真没想到邹杨这么会损人。
当她看到情书末尾的署名后彻底惊呆了,那里清清楚楚的写着“苗薇”两个字。
她一下慌了神,忙四处寻找苗薇的身影,可她把常去的地方通通找遍,却还是一无所获。
等她再回到教室的时候,墙上的情书已被撕了下来,不见了踪影。她愤恨地看向邹杨的位置,却没想到邹杨也正注视着她,他眼神黯淡,似乎有话要说,动了动嘴,却依旧沉默。
快要上课的时候,苗薇才出现,她眼眶红红的,似乎刚哭过,她微低着头,一进教室,就径直走向座位,谁也不搭理。
下课铃声一响,苗薇就抓起书包跑了出去。教室内一片哗然,她赶忙追了出去。可不管怎么呼喊,苗薇就是不回头,很快就跑离了她的视线。
原本她以为苗薇请假只是想静静,却没想到,一直到期末考试结束,她都没来上学。打她电话,一次也没接,去她家,门窗紧闭。
放暑假的前一天,施芊语失魂落魄的在座位上收拾自己的东西。她刚刚从老师那儿得知苗薇已经转学了。她眼前又浮现起苗薇最后那个奔跑离去时纤瘦的背影,突然就情绪崩溃,失声痛哭起来。
有一个人慢慢向她靠近,给她递了一张纸巾。
她抬眼望去,是邹杨,霎那间似乎所有的悲伤都有了宣泄的出口。
她站起身来,冲着邹杨怒吼: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羞辱她?你为什么这么狂妄自大,傲慢无礼!苗薇她是神经错乱,才会喜欢你这种人。你有什么可得意的,我施芊语就算孤独终老,都不可能看上你这种人!”
这是她第一次冲别人发这么大火。歇斯底里的程度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或许她真的太拿苗薇当朋友了,又或许眼前的邹杨让她过于失望了。
邹杨痛苦的抿了抿唇,他神色哀伤,低垂眼眸,一句话也没说,背起书包默默的走了。
进入高三的一天下午,她又偶然撞见邹杨在高一教学楼前搂着小学妹的肩,还疼爱的揉了揉她的头,两人有说有笑,很是亲密。
她斜眼冷笑一声,早听说邹杨是家中独子,根本没有什么妹妹,看来还真是极品渣男。至此,她对邹杨的偏见愈来愈深,直到进入大学,他们重逢那天,也丝毫未减。
其实,施芊语不知道,“苗薇事件”对邹杨的负面影响比她想象中还要大。
因为班长生病休学,人气高,成绩好的邹杨,原本是班主任最看好的候选人。可就在情书曝光的第二天,他在班长竞选中只得了区区9票,而另一位候选人于洪涛比他多出整整40票,这结果让班主任大跌眼镜。
他原本对当班长并不感兴趣,但是突然被这么多人排斥倒也不太容易接受。
后来的日子,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别人在背后议论他:“他就是那个骂人家女生丑,还把人家逼得转学的人渣。”
“人品怎么这么差,长的好看有什么用,心眼儿是坏的。”
…………
他努力回想着前一天发生的事,他当时正在桌上写作业。苗薇笑容甜美的走过来,给他递了份情书和巧克力。
他已数不清这是苗薇第几次向他示好,尽管他早在很久之前就明确拒绝过她,并告诉她自己有喜欢的女生。但是苗薇的态度始终温柔而坚定,她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拒绝,固执的把情书和巧克力塞到桌肚里,然后一脸满足的走了。
苗薇刚走,于洪涛就来到了他的桌前,问他竞选稿子准备的如何,然后又喊着肚子饿,还没等邹杨同意,就去桌肚里翻找吃的。因为班里的人都知道,邹杨的桌子里永远有吃不完的东西。
邹杨压根不知道那里塞有多少情书,因为他从来没有留意过,除了施芊语,他谁也看不见。
所以他压根没必要通过公开情书来羞辱他的追求者。
他觉得整件事倒像是于洪涛干的,因为一切都过于巧合。虽然经常有男生在他那里蹭吃蹭喝,但是于洪涛却从未这么做过。
他们两人之前有过多次竞争,但每次都是邹杨胜出。所以很可能是于洪涛在找吃的时候看到了苗薇的情书,动了坏念头,在放学后趁四下无人,将它贴在了墙上,以此栽赃嫁祸。
反正最后,于洪涛如愿当了班长,而他却因为公然羞辱女生,在整个年级都臭名昭彰。虽然他对于洪涛有所怀疑,但却没有实际的证据,所以也就不了了之,没有跟任何人提及。
其实,别人的非议中伤他都能忍受,唯独不愿面对施芊语的冷漠和鄙夷。
6
王丽娜的生日宴上,
女生们越聊越起劲,没多久就把话题转到了邹杨身上。
“我跟你们说啊,邹杨真是冤啊。”
“为什么啊?”
其他女生一脸好奇。
施芊语顺着声音看去,发现是隔壁桌的刘敏在说话。她忙起身走了过去。
“当年苗薇转学你们还记得吧,那会儿整个年级都炸锅了。”
女生们纷纷点头。
“我就说嘛,干嘛好好的帅哥不当,要去做恶人,所谓相由心生,邹杨那张脸怎么看都不像是人品卑劣之人啊。”刘敏说的慢条斯理。
“你捡重点说。”施芊语心跳加速,紧张的盯着刘敏,想让她快点说完。
刘敏缓慢地站起身,“你们绝对想不到,那个情书是谁贴的吧?是——苗薇自己!”
“什么?”众人纷纷惊掉了下巴,面面相觑。
施芊语大脑嗡嗡作响,瞠目结舌,
“你为什么这么说?谁告诉你的?”
“还能有谁?苗薇自己呗。”
周围又是一片哗然。
“你们说巧不巧,我跟苗薇上的是同一所大学。有次在食堂打饭,她忘带饭卡,我刚好排在她后面,一眼就认出了她,我请她吃了饭,后来我跟她聊起她转学走后发生的事情。她竟然笑我们傻,还说我们都被她骗了。她不但自己贴了情书,就连‘丑人作怪’几个字都是她亲自写上去的。为的就是报复邹杨,让他声名狼藉。她还说……”
刘敏扫了眼表情痛苦的施芊语,“她还说,以她和芊语的交情,她这个好闺蜜肯定会因此记恨邹杨,这样就算邹杨再喜欢她,两人也会心存芥蒂的。”
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施芊语,她脸涨的通红,感觉随时会情绪失控。
“而且,她扮演的可是无辜受害者哎,邹杨对她必然会心存愧疚,也就不会轻易忘了她。其实她因为学籍问题原本就是要转学的,她爸妈早就给她联系好了学校,她只不过是在临走前上演了一场苦肉计,一箭三雕,绝吧,我听了之后瑟瑟发抖。”
“天啦,没想到她这么有心机,太可怕了。邹杨也是够倒霉的,我们都错怪他了。”王丽娜一脸惋惜。
“就是啊,因为这事,我反感了邹杨那么久。”
周围一片附和声。
施芊语表情复杂,她上前拉住刘敏,
“你有苗薇的联系方式吗?帮我打给她。”
刘敏面露难色:“芊语,算了吧,你就……。”
“请帮我打个电话!”施芊语一字一句,态度坚决。其他女生见状忙示意刘敏赶快打。
电话响了好久之后,通了。
那边传来苗薇熟悉的客套声音。施芊语忙按住自己那只略微发抖的手,压抑克制道:“我是施芊语,苗薇,你还记得我吗?”
电话那头沉默5秒。
“当然记得。”
“你知道你后来没来学校,我难过了多久吗?因为你的失联,我一直对邹杨心存偏见。我拿你当最好的朋友,你为什么那么对他,那么对我!”这一次施芊语没有歇斯底里,她冷静而克制的吐出每一个字。
“事到如今,我就跟你直说了吧。当时我之所以接近你,是因为我发现邹杨喜欢的人是你。我觉得只要我站在你身边,他就能看到我。可我对他那么好,他却一次次拒绝我。你也不用太在意,我每次帮你都不是真心的,都是因为邹杨在附近才那么做的,说白了,还是想让他注意到我……”
“苗薇,我一直觉得遇到你是件很美好的事。现在我不那么想了,你其实压根就不该出现!你就像你自己写的那几个字一样,丑人作怪!”还没等苗薇回话,她就滴的一声挂断了。
她飞快的把手机还给了刘敏,说了句谢谢,然后悲痛的跑出了酒店。
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人来人往,喧闹忙碌的街景映衬着她内心的悲寂孤凉。
她捂着心口慢慢蹲下,脑海里不断浮现着邹杨的眼神,有炙热的,怜惜的,欣喜的,焦急的,但大多都是悲伤的。
她突然就想起邹杨曾对她说的那句话,“若我已经走远,即便你说对不起千万遍,我都不必再听见……”
她一阵撕心裂肺,脸上肆意的滚淌着懊悔的泪水!
7
每年她过生日或是大小节日,邹杨都会很用心的送她礼物,即便她不愿意收,他也会想办法托人带给她。
而她竟然都不知道哪一天是邹杨的生日!
她拨通了赵磊的电话,详细的搜集了邹杨的个人信息,也知晓了很多她原先并不知道的事。
末了,赵磊沉重的叹了口气。
晚上睡觉前,她激动的给邹杨打电话,那个明媚耀眼的少年太久没出现在她面前,她好想听到他那低沉通透的嗓音,也好想跟他说声对不起。
她的心怦怦跳,电话那边的一声“喂……”让她灼热的心凉了大半,是一个年轻女孩接的。
施芊语突然有些支支吾吾:“请问邹杨在吗?”
“他已经睡着了,这段时间照顾爷爷累着了,我是他女朋友,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那个清亮的女声听起来有些志得意满。
“打扰了……”她慌乱的挂了电话,周围死一般沉寂。
她突然想起赵磊最后的那声叹息,又想起邹杨说的“不必道歉”。
她的心霎那间沉到了谷底,先是无声落泪,接着又痛哭哀嚎。她一点都不怪邹杨,这两年来,他做的已经够多了。是自己不好,又笨又蠢,自以为在为朋友伸张正义,却连真正的善恶都傻傻分不清。
地上的手机一直在响,她哭了好久才去拿起,屏幕上显示已有7个未接来电,都是邹杨打来的。
她擦了把眼泪,赶忙接通。
还是那个清亮的女声:“小姐姐,你可算接电话了,要不然我哥醒了非杀了我不可。”
“你哥?”
“邹杨啊,”她听出了施芊语厚重的鼻音,“小姐姐,你不会被我弄哭了吧。我只是跟你开玩笑的,我是妹妹,亲妹妹,你不信可以带我去验血的。”
施芊语委屈的瘪着嘴,“你真是他妹妹?你怎么这么坏啊?”
“对不起嘛~我前几天听到我哥睡觉时有念叨你的名字,就一时兴起,想逗一逗你,你千万别告诉他你被我弄哭了,对不起嘛~”妹妹声音里带着撒娇。
施芊语一边擦泪一边笑,“可以前没听说他有妹妹啊?”
“他有妹妹的,只不过小时候爸妈离婚后,我就一直跟着我妈过。跟哥哥见的不多,直到我升高中前,我妈再婚,我才搬到了我爸那里,我是他货真价实的亲妹妹!”
“原来你就是那个高一小学妹!”
“咦?你见过我?也对嘛,我们是校友,嘻嘻。”
……
那晚,施芊语坐在地上倚靠着墙,疯疯傻傻的笑了好久。
好不幸,我们之间总有可笑的误会。
好幸运,当我转身时,你还在原地,并未走远!
8
病房里,邹杨小心翼翼地喂爷爷吃饭。爷爷一脸疲态,吃了几口,就冲他摆了摆手。
“爷爷,得好好吃饭才能快点好起来啊。”邹杨神色担忧。
“怕是好不了了,我这把老骨头,活着也是拖累。你看你都瘦了一圈了,辛苦了,好孩子。”爷爷耸拉着眼皮,有气无力。
“一点都不辛苦,爸他工作忙不能总陪着您,您别怪他,我照顾您是应该的。”
“我的好孙儿,可你还有书要念,你的妹妹,马上也升高三了,耽误不得啊,哪能一直在我这耗着?”
“爷爷,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回去嘛。”妹妹嬉笑着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哥,你看谁来了?”
还没等邹杨细看,他就听到了一个熟悉温柔的声音:“爷爷您好,我是邹杨的朋友,施芊语,我来看看您。”
她把手里的鲜花和水果轻轻的放在爷爷的床头,礼貌又乖巧。原本无精打采的爷爷瞬间鲜活了起来。
他咧嘴笑着,目不转睛的看着施芊语,又扭头看向自家孙子,很快心领神会。邹杨一动不动,他难以置信的盯着施芊语,眸子里闪着光亮,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缓过神后,他激动的拉着施芊语走出病房,来到了走廊尽头的窗口处,施芊语还没站稳,就被他猛地拥入怀中。
这一次,施芊语没有推开他,而是用手温柔的拍着他的后背。许久未见,他消瘦了不少,面容倦怠,让人心疼。
施芊语踮起脚尖,缓缓靠近邹杨的耳朵,带着愧疚与懊悔,温情脉脉道:“对不起,我欠了你千万句对不起。我把所有的刺儿都收起来了,不会再扎伤你了。我知道其实你也怕疼,只是总喜欢忍着,其实你也很累,却老是这么苦苦撑着,你好好休息,这一次,换我奔向你。”
邹杨爱怜的抚着她的脸,眸光灼灼,声音温柔浑厚,“没关系,你只要把那些欠下的‘对不起’都换成‘我爱你’就好,以后天长地久,慢慢说给我听。”
“嗯!从今往后,我不许你从我的世界消失,我希望你能疯狂的打扰我的生活。”
“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客气的……”
俩人四目相对,笑的纯粹而迷人,沉闷悠长的医院走廊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人们望向窗口的少男少女,不禁嘴角上扬。清风拂动着他们的发丝,阳光的余晖落在两人鲜亮的衣衫上。他们深情的注视着彼此的眼眸,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青春鲜活,生机勃勃的气息,在他们身上,丝毫看不见苦痛与悲伤。
9
“哥,饭卡放哪了,爷爷要吃饭,我再去打份来。”妹妹快步走向窗口。
“他胃口怎么突然又好了?”邹杨有些喜出望外。
“还能为什么,孙媳妇来了呗,他想着重孙子应该也不远了,就突然来劲了,嚷着要吃饭,说想多撑几年。”妹妹一脸坏笑。
邹杨一时语塞,尴尬的用手挠了挠后脑勺。再看施芊语,面红耳赤的捂着嘴笑。
妹妹拉起邹杨就往前走,“大老爷们害什么羞,爷爷让你把小姐姐看住了,要是气跑了,他就绝食给你看。”
邹杨朝着施芊语耸了耸肩,哭笑不得,边走边向后伸出另一只手来拉住她。
三个人嘻嘻哈哈,向病房走去,在逆光的走廊里留下了欢乐的剪影。
一年前,填报志愿那天,邹杨走进办公室,在班主任的默许下,翻看了施芊语的志愿表,然后不顾阻拦的照抄了一份。
施芊语行事严谨,成绩优异,向往新闻学,她所填的第一志愿是绝对有把握能上的。而邹杨高考分数比她多出二十几分,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但他毅然决然的选了同一个大学。
所以当施芊语在军训时再次遇到邹杨,还以为那是造化弄人,又哪会知道明明是他在刻意为之。
也许生活中,很多看似冥冥之中天注定的事,其实往往都是潜移默化人作为的结果。
…………
“隐忍而坚定的少年邹杨,好幸运我还是站在了你的身旁,我会从此抹去你眼底的悲伤,因为你微笑时的眼眸,比得上这世间最美的烟火。”
——施芊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