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冥王星(上)

2020-11-28 19:04:53

科幻

1.公元2234年-秋东经100.316度,北纬42.118度天气-晴

“你说为什么boss就揪着这颗矮行星不放?”

林秋一边盯着屏幕上闪动的数据,一边悄悄朝身旁的张梁出声。

张梁闻言,抬头看了眼总控台上的丁易,也是他和林秋的博士生时的导师,而后低下头,沉默几许。

“盯好数据,别分心。”他说。

“闷葫芦。”林秋撇了下嘴,又把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

虽说这次的发射任务相比代号”星火”的火星六期拓展任务听起来更不具象征意义,但也不是能够马虎了事的——毕竟要等到下一次冥王星距地最短得235年后了。

235年。林秋一想起这样的时间跨度,就感觉自己的使命感也多了几分,即使这次只是对一颗两百多年前就被剔除出小行星行列的矮行星的载人登陆计划。

平心而论,这是一个疯狂且仓促的计划。林秋记得是在博士第二年,某一天导师在实验室里抽了一夜的烟,第二天,一向温文尔雅的导师状若癫狂的在智能光屏上进行计算,直到导师大脑里的生物辅脑发出了超载警告,他才恍然回过神来,用颤抖的手反复按动打火机,贪婪地把嘴唇凑到烟头上。

许久,他抬头,双眼通红望向某个方位,喃喃道:“必须去那里,那里有答案。”

....

“二十秒!”

“十秒!”

“十,九,八,七......”

“点火!”

“点火!”

随着倒数计时的结束,丁易按下总控台上的按钮,火箭轰鸣声通过实时直播信号传入控制室。

尽管隔着屏幕,林秋仿佛也感受到远方地面的震动,他下意识地抓紧座椅扶手,以此平复心情。

伴随着火箭不可回收部分的逐级脱落,钢铁铸就的鲲鹏扶摇直上,最终它将在近地轨道绕行三周,逐步加速到可以完全摆脱地球引力的束缚,而后它将途经火星、木星,并借由木星的巨大引力进一步加速,最终抵达太阳系边缘的那颗矮行星。

丁易手指朝衬衣上口袋探去,却没摸到那包熟悉的红塔山,他坐下,摘掉眼镜,如收刀入鞘的武士。

“真是个疯子。”他自嘲,然后重新戴上眼镜,眼神恢复坚定,“但这个世界往往需要疯子。”

2.宇宙初元92.3亿年-新星季维度轴标相-三维引力起伏偏值—适中

滴答,滴答。

是星云的雾气凝结成火种的水滴。滴答,滴答。

是加工师在暗河上借着引力绳荡来荡去。

加工师不止一个,但它是最特殊的,它这么想。

别的加工师看见即将凝结水滴的稠状宇宙,往往一声不吭地前往下一个宇宙,但只有它会驻足观望,哼着简单的二弦节奏等待火种凝结。说实话这个过程并不迅速,而且还略有危险,加工师必须小心地牵引着引力绳,以防止自己跌落暗河的漩涡中。当然,它是最特殊的那个,它娴熟的技巧使它能在暗河起伏最汹涌的时候及时抽身,以免自己的三维硅基实体解离。

加工师并不羡慕那些更高维度的思想体,它们往往意味着更抽象与理性,尽管它并没有见过至高思维体,但这并不妨碍它腹诽至高思维体或许已经变成了宇宙中某种至简的规则。无论如何,加工师还是希望能保持在三维的顶层,这样起码它还保存着硅基实体,并能凭借硅基实体的震动哼唱二弦节奏。

在稠状宇宙里游荡要比在稀状宇宙来的简单,这里的引力绳多不胜数,加工师只需要伸出触角就能肆意游走。突然间,加工师停了下来,它看见一颗火种凝结了出来,而除此之外的星云杂质则在这颗火种周围环绕,并聚拢成圆点。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不对不对,再来一遍。”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不对不对,再来一遍。”

“一,二......”

最后,它不得不承认,环绕着火种的黑点并不是九颗,而仅仅只有八颗,这让它感到沮丧,九才是它喜欢的数量。

虽然带着一丝不快,但加工师还是开始了调制,能够伴随有圆点的火种本就不多见,尤其是在凝结之初就带着八颗圆点的火种,在这样的火种周围进行调制,能减少加工师的许多工作量。

将火种周围的三维空间略微折叠出一点褶皱,以防止调制过程中火种的明灭对圆点产生不可逆的影响,然后加工师拍了拍力场触角,开始了它第384792次的调制。

......

“那么,我开始了。”

滴答,滴答。

是加工师调制时愉快的哼唱。

3.公元2229年-秋东经116.316度,北纬42.118度天气-阴转多云

天堂已死,地狱空荡。

这是描述公元2139年以来世界物理学最富有标志性的语句,自大一统理论的概念被提出接近两百年后,伴随着数十位当时知名物理学家的自愿人体冷冻,人类终于无可奈何的承认,基础物理及其理论的发展已经触及人类智力所能达到的最深角落。

物理学的殿堂被构筑得空前宏伟,在其之上再无两片阴云,而是缭绕的雾气。没有外星文明的智子封锁,也不存在技术奇点、智械危机,仅仅是人类的智力与寿命达到了极限,在生物与医药学上的科研突破足以使人类存活到自然寿命的极限,但也仅此而已,与无穷无尽的物理学知识相比不过沧海一粟。

自经验主义向理性主义转变后,人类科技的发展又陷入了线性的颓势,公元2139年理论物理最后作出一丝象征性的实质突破之后,纵使人类建造了堪比赤道周长的环太空粒子加速器,其成果也不过是在巩固现有的物理学殿堂。

人类的应用型科技仍在不断发展,但富有远见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现有技术的红利罢了,科学进入了”黑暗的中世纪”,于是众多科学家不愿就此逝去,他们选择了尚未完全成熟的人体冷冻技术,将自己的肉体保留在接近绝对零度的冰窖中,以期待世界科学走出阴霾的一刻。

如此多人类智慧的明珠就此化作游荡于人间的幽灵,他们的肉体不腐,精神却带着极大的不甘而陷入永眠,在生与死的界限沉浮。

“天堂已死,地狱空荡。”

于是,有人如此说道。

4.宇宙初元94.5亿年-新星季维度轴标相-三维引力起伏偏值—中等

第473次调制记录

调制进度:碳基生命进化至第一阶段初期,呈混沌状态

调制结果:失败,距火种第四序列圆点报废

失败原因:初生火种闪烁频度出现误差

......

第1024次调制记录

调制进度:碳基生命进化至第二阶段中期,出现递质间电信号闪烁

调制结果:失败,距火种第五序列圆点气态膨化

失败原因:二层空间褶皱出现虫洞,外来杂质侵入第五序列圆点,已清除

......

第5034次调制记录

调制结果:失败

......

其实早就有其他加工师描述过在稠状宇宙培养碳基生命的难度,但它没想到失败的概率比预期的更高的多。也是,如果不是调制难度太高,各个宇宙里早就布满碳基生命了。

高增值率,且可以在高熵值环境中存活,加之较低的路径依赖度......众多原因让许多依附于硅基实体的加工师对碳基生命抱有极高的期望,甚至有更高层级的思想体偏激地认为碳基生命才是基层实体宇宙的未来。

在稀状宇宙调制碳基生命比在稠状宇宙要来的简单,但这样的制成品往往潜力有限,稀状宇宙后期离散速度过快,以至于众多碳基生命还来不及逃逸就已经被扼杀在死寂的宇宙干块中。

加工师考虑过上述问题,但在思想体本质里,它并不是因为这些原因才选择在稠状宇宙进行碳基生命的调制。它做出这样的选择仅仅因为它是最特殊的那个,所以它的作品也应该是最特殊的那个,仅此而已。虽说如此,但连连的失败也令它感到沮丧,在低熵值宇宙调制高熵值碳基生命的难度远超出模型构建所模拟出的概率。

剩下的概率不多了,它想。

概率真是可怕的东西,在无数的概率长河冲刷下,即使最稳定的思想体也有架构解离的时候。虽然没有来自高位思想体的消息,但加工师也能感觉到概率正在走向穷尽。越来越多稀状宇宙不再聚合,干涸的宇宙块成片沉入暗河之中,这些宇宙不再有概率上的价值,它们死去了。高度的路径依赖让加工师及其上位的思想体无法脱离概率而存在,而在某一些针对高熵值碳基生命的实验中表明,它们有可能挣脱概率的束缚而存在,尽管这些实验大多不具有重复性,但这就足够了,这意味着碳基生命有可能走出一条不同的路径。

超出概率的存在。

加工师的思维体停顿了一下,它无法理解有什么事物可以绕过概率的壁障,自它诞生以来,基于理性的路径依赖无时不刻在提醒它概率的存在,无数加工师三维硅基实体的解离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无论如何,剩下的概率还足以让它进行几千次调制,这就足够了。在思维体的一些冗余念头的抉择中它会采取随机方式,因而它更着眼于当下,这会让它更愉快一些。

滴答,滴答。

带着这样的想法,加工师继续进行下一次调制。

5.公元2234年-冬东经100.316度,北纬42.118度天气-雨夹雪

“这就是你说的重大发现?”远空规划局局长杨刚面对形容枯槁的昔日好友,沉声道,”丁易,你需要的不是一次矮行星探测计划,而是一名心理医生。”

杨刚随手一掷,一张并不十分清晰的太空望远镜观测照片被随意扔在桌上。照片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仅仅是一颗矮行星表面探测图。

“我前天刚进行了心理自测,我的状态没问题。”丁易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悠悠点上,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是你的眼睛出问题了,我早就说过晶状体放置手术不靠谱。”随之,他的眼神从慵懒变得凌厉,指着照片上一块阴影开口:”你认为这只是冥王星表面冰晶对太阳光的正常散射,又或者是固态甲烷与一些不知名的宇宙射线进行光化学反应产生的黑斑现象。”

杨刚不置可否。

丁易突然笑了出来,眼角的幼纹让他比实际年龄看起来更显老成:”这么多年过去,看到你还是这么愚钝,我就放心了。难怪当初程雪选择的是我而不是你。”

说话间,他又拿出一个文件袋,从中取出一大叠照片,还没等杨刚反驳,就径自开口:

“这是2029年莱茵号太空望远镜对冥王星向阳面的探测图,它在这,右上角,不过并不清晰,那时候的探测技术太落后了。”

“这是2068年明微号远空观测卫星对柯伊伯带的整体观测图,这个系列有上万张图片,其中有一张扫过了冥王星,我经过模糊影像处理后把它放大截取出来。它在这,图片的正中央,大小变了,形状、长宽比例都没有变化。”

“还有2149年一名北爱尔兰天文爱好者留存下来的照片,比莱茵号的观测结果更清晰。它在这里,依旧没有变化。”

“除此以外,还有这张......”

“它在这......”

“它还在这,经过了219年,它的位置,比例都没有变化......”

“......”

一口气介绍了上百张观测图的观测结果,丁易深吸一口气,拿起杨刚的茶杯喝了一口浓茶,然后把茶叶渣吐回杯里。

“它停留在冥王星上空约1089米的位置,长宽比例为二比一,随着冥王星公转轨道的变化,它遮挡太阳光线所产生的阴影也随之变化。”

“但奇怪的是,在现有的各种射电望远镜、光学望远镜以及行星级空间侦测卫星中我们都无法直接观察到它,甚至在不可见光的光谱中也是这样,我们只能通过观测它在冥王星表面的阴影来确定它的存在。”

“它就像一个黑洞,一个矩形的,长宽比为二比一的黑洞,只吸收光线而不产生丝毫反射。”

丁易拿出一根项链,银质的链绳上点缀着一颗斑驳的玻璃珠,玻璃珠上复刻的是冥王星的表面。

看到这根项链,丁易的眼神也柔和了几分,他带着一种难以拒绝的哀求语气朝杨刚开口:”我知道程雪已经不在了,十三年前我就知道。”

“这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天意,但它就在那里,我们必须过去,哪怕只是看一看。”

杨刚沉吟几许,缓缓开口:”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委员会的人不一定会通过。”

“没有多少时间了,杨刚,你知道我教导那些博士生的最前沿理论是什么时候提出的吗?是一百多年前,杨赫川有关统一场论的猜想,我们甚至无法进行证实!”

“如果它是,不,它不可能是黑洞,否则冥王星早就不复存在了,而且就算是黑洞也可以通过霍金蒸发观测到辐射粒子。那如果它是虫洞呢?一个人造的,稳定的虫洞。”

“我知道你不能决定这件事,但你起码能让他们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

杨刚合眼,捏了捏自己的鼻根:

“先回去吧,我需要时间考虑。”

.....咚咚

.....咚咚咚

像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耳边响起,丁易努力地撑开眼皮,是预设的手机闹钟响了。他没有梦到事情的结尾,但现实已经给了他答案。

经过远空规划委员会决议,他提出的冥王星探索计划以一个赞成票的微弱优势通过,他不知道这一票是谁投的,但他知道赞成票里一定有那个老伙计。

“喂,嗯,是我,飞船到达冥王星引力轨道了是吗。”“好的,我十分钟后到中心。”

......

载人航天发射中心的大屏幕上实时更新着飞船运行情况和宇航员的反馈信息。

“准备着陆。”

“距冥王星地表3593米......”

“距冥王星地表1583米......”

“开启缓冲装置......”

“着陆成功,宇航员状况良好,正尝试打开隔离舱。”

遥远的冥王星上,七名宇航员依次攀下扶梯,而后取出另一个舱室里存放的近地卫星组件。

伴随着细微的电流声,组装完毕的近地卫星信号设备与冥王星自转轨道上的小型卫星链接成功,在太阳系边缘的矮行星上,电磁讯号跨越数个光时的距离传回地球的控制中心。

四个小时后,宇航员第一条信息出现:

“已进行表面初步探索,尚未有任何发现。”

“继续探索!”丁易发出讯号。

六个小时后,宇航员返回登陆舱前最后一条信息:

“冥王星向阳面探索完毕,无阴影存在迹象。”

继续,它肯定在,必须找到它。

过度疲劳引发一阵阵眩晕,但丁易仍然紧紧盯着屏幕,宇航员需要休息,但冥王星上空的卫星不需要,他也不需要。

十三个小时后,宇航员二次探索的回复传来:

“已进行地表与近空二次探索,确定无非自然物体存在迹象。”

丁易口袋里的手机第五次震动后,他按下了接通键。

“丁易,我跟你说过了,你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算了吧,这场闹剧已经进行了一年了。我会伪造一份冥王星储存稀有材料的证明文件,这样你就不......”

“它出现了。”丁易盯着屏幕上卫星的实时反馈影像,在距冥王星地表1089米的水平距离上,一条黑色的丝线缓缓出现,而后缓缓横向拓展开,就如同一幅展开的画卷。

五分钟后,宇航员的信息传来:”出现非自然造物迹象!”

出现了!

控制中心里开始出现压抑着的讨论声,接着所有人屏住呼吸望向了屏幕。

“我的天,在水平横向观测中它是不存在的!它,它没有厚度!”

“图像已进行三千倍放大处理,长宽比例在变化,等等,它还没有露出全貌。”

“在辐射探测中完全没有感知,它简直像不存在这个空间里一样,可我们都看到了,它就在那儿。”

“目标物体变化已稳定,图像进行三千倍放大处理,长宽比为二比一。”

“图像进行一万倍放大处理,长宽比仍为二比一.......”

电话那头早已没了声音,丁易的嘴角僵硬地勾起:”我知道,它一定在那。”

随后,剧烈的晕眩和黑暗笼罩住他,在连续数周紧绷的弦放松的那一刻,他昏倒了。

......

“说实话,你们应该晚点解除冷冻的,现在我们对它还一无所知。”

在医院的病床上,丁易佩戴着全息眼镜苦笑。在他眼前的是数十名解除人体冷冻不超过三天,鼻子上还挂着输氧管的知名物理、天文学家。

“哈哈哈,你小子可别想忽悠我,老子这辈子早活够了,能看一眼那东西就够本了!”一名华国老科学家发出豪爽的笑声。

“是的,华国有句古语,朝闻道,夕死可矣。”一名欧洲的科学家开口,”即使只剩四个月,我仍要对您致以崇高的敬意,是你的坚持与执着让我们这些幽灵得以看见天堂的光。”

丁易环视这些满脸欣喜的科学家,眼神里带着一丝沉重。

四个月,这是他们在世的最后一段时间,这也是现今人体冷冻无法避免的弊端。在解除冷冻后,这些人类智慧结晶的身体细胞会以不可逆转的趋势走向衰败。就目前的案例来看,四个月是解冻者在维生设备、病菌隔绝做到极致时所能达到的最长生存时限。

“那么,我就不浪费各位的时间了,我会把有关冥王星上空非自然造物的最新资料实时发送给你们。”

他说:

“去探索,去实验,去分析吧。”

“希望在余下的四个月里,你们绽放的光芒足以照亮天堂。”

6.宇宙初元96.8亿年-新星季维度轴标相-三维引力起伏偏值—弱

加工师正要开始下一次调制的时候,它的思维体纠缠信号模块传来了高位思维体的信息。

“补天运动将在四十二个宏观概率后进行,所有基层宇宙加工师请在三个宏观概率内停止生命调制和宇宙打捞等工作。”

“这么早就要进行补天了吗,不是还有数百个宏观概率的剩余量?”加工师问。

“经过至高思维体”大道”的演算,宏观宇宙的离散速度在末尾时也呈加速状态,我们不能等到所有概率穷尽才进行补天,这样将使失败概率覆盖所有的成功概率。”高位思维体回答。

“知道了,我再进行一些收尾工作就回去。”

太快了,加工师发出无数来不及逃逸出稀状宇宙的碳基生命的感叹。

在现有概率下它还没有调制出真正的碳基生命,也就是说这么调制的半成品连起码的通过观测导致量子坍缩的能力都没有。但它没有更多的概率了,随着补天运动的开始,所有基层宇宙的加工师都必须抛弃三维实体,然后将自己的思维体解构投入至高思维体预先构筑的框架协议内,通过这样的方式,宏观宇宙聚合的机会在一定概率区间会接近无限大。在五十个”大道”演化的结果中,唯有这一种方法可以避免宏观宇宙的死亡,其余四十九种自然演化结果都是宏观宇宙的无限离散。

“我要一个四相环。”

“什么用途,框架协议的搭建消耗了很多,剩余的四相环不多了。”

“进行必要的收尾工作,一个就足够了。”

“好吧。给你,只有一个,省着点用。”

“嗯。”

在维度标相为四维的相同位置上,一张薄膜出现在加工师引力触角上,它小心翼翼地在上面刻出自己思维体在三维上的痕迹。这种刻印实际上并不能让它在思维体解构之后复活于三维宇宙中,最多只能算是一种标记而已。刻完之后,它想了想,又附加了一套火种限制阀在四相环上,当火种走向最后的膨化阶段,即将吞没周围的圆点时,这一套火种限制阀就会启动,以阻止这一件调制半成品的毁灭。

加工师轻轻地把薄膜放置在火种最外围的圆点上,它思考了一会儿,又把薄膜往外挪了一点。

完美。薄膜在引力绳牵引下作椭圆运动的时候,它这么想。

但好像还是缺了点什么。对了,忘记在三维空间上开出检测缺口了。这样即使火种膨化几千几百倍四相环也无法检测到任何信息,因为它们根本不在同一个维度上。

开出空间检测缺口后,那一点小小的空间废弃物在三维宇宙中膨胀为许多实体物质,自然而然地围绕着火种旋转。

多美的巧合啊。加工师感叹,它本想将空间废弃残渣转化出来的实体物质远远抛到别的什么地方,没想到这些可爱的实体物质自发地在引力绳牵引下就变成了第九个更小的圆点。

最后仅剩一点点剩余的概率,加工师静静地看着火种闪烁、圆点运动。

在概率上,它的思维体不再做出任何选择,就只是端详着自己的作品。

7.公元2234年-冬 东经100.316度,北纬42.118度 天气-大雪

解冻后第十天,科学家将冥王星上空发现的非自然造物命名为“黑窗”。

解冻后第十七天,科学家计算得出“黑窗”存在一定曲翘度。

解冻后第三十四天,理论物理学家安图尔通过研究证明,“黑窗”所在维度为四维,当坍塌至三维时,将呈环状包围太阳系。因此,后来更多人用“冥王星之链”这一更具浪漫气息的名称代指“黑窗”。

解冻后第五十二天,科学家发现“黑窗”表面存在不明标记。

解冻后第八十二天,对“黑窗”表面研究陷入停滞,现有技术无法对其进行解析。

......

解冻后第九十五天,第一位解冻者因肾衰竭逝世,“黑窗”解析无进展。

解冻后第一百零八天,第三十二位解冻者因脑溢血陷入脑死亡,“黑窗”解析无进展。

......

解冻后第一百三十六天,最后一位解冻者去世,“黑窗”解析无进展。

......

敲门声响起,而后房间内传出声音。

“别打扰我!我这周的营养液还够用!”

“丁易,是我,开门吧。”敲门者回答。

房间门打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敲门者。

“你有什么事,长话短说,我时间很宝贵。”

杨刚没有理会丁易语气里的不快,径直走进房间。在房间里,是散落一地的图纸,两块被砸碎的智能辅脑,十几个营养液的空罐。

“停下来吧,丁易。”杨刚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做的已经够好了。”

“不,还不够,昨天墨里尔还跟我用远程通讯讨论了某一种解析“黑窗”的可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

“墨里尔去世了,今天上午。”

“那还有杨赫川,他的理论......”

“杨赫川前天就去世了。”

“是吗,难怪他没有回复我,但是还有奥特洛夫斯基,这家伙真是个天才......”

丁易的自言自语被杨刚打断:”他们都去世了。丁易,所有解冻的科学家都去世了。”

“是,是吗......原来时间过的这么快。”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丁易手揪着衣角,不知所措。“这是他们写给你的信,看看吧。”

杨刚把一封信递给丁易。

丁易拆开信封,映入眼帘的是隽美的斜体拉丁文:

“丁,当你拆开这封信,意味着我们的尝试失败了,我们没能对它做出有物理学意义上的发现......”

“就像墨里尔说的,丁,我们对你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是你让我们看到了天堂的光。”

“你不必为我们的逝世感到愧疚,这是我们的最好归宿,如罗伯特·弗罗斯所言,我们选择了一条充满荆棘的、需要开拓的道路。尽管我们尚未踏足这条路,但起码我们在消失于尘世之前曾见过这条路上更美的风景,这就足够了。”

“丁,天堂有光,只是这光芒太过耀眼,遮蔽了我们这些凡人的眼睛。”

“希望有一天,你能以凡人之躯,驱散物理学殿堂上的浓雾。”

“来自你的朋友们的祝福。”

滴答,滴答。

是眼泪落在信纸上的轻响。

“未曾走过的路,未曾走过的另一条路啊。”丁易抬头,双眼没有焦点:”你说,我错了吗?”

“他们,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奥特洛夫斯基喜欢伏特加,我已经准备了一瓶,就在酒柜里......杨赫川喜欢雪茄,我已经让人从古巴捎了一盒回来......”

“可现在,他们都死了,甚至没在那条路上留下足迹,就这么死了。”

“你没有错,丁易,你做的已经足够了,这条路太长,太崎岖了。”杨刚给丁易递了一根烟,“停下来吧,会有更多后来者踏上这条路的。”

深深吸了一口烟,丁易颓然看着升腾的烟雾,朝杨刚开口:

“老伙计,帮我联系一家人体冷冻机构吧。”

“你不需要这样,你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去了解它。”

“不,我做的已经足够了,就让我当一次懦夫吧,我必须看到天堂的光,为了他们。”

“你真的决定了?”

“嗯,麻烦你了,老伙计。”

“你还是像年轻时一样,真好。”杨刚唏嘘,“我却已经像个老人一样瞻前顾后了。”

.......

十天后,瑞典人体冷冻机构迎来了一位年轻的客户。

这么年轻,可惜了。负责接待的机构经理在心里感叹。看到客户干瘦的身体时他又想,一定又是患上了某种罕见的基因突变型疾病了,也只有这种疾病让先进的现代医学无可奈何。

人体冷冻的费用并不昂贵,客户支付的首期二十万人民币里大半是身体检测的费用,其后,每过二十年,都需要客户的后人定期向公司支付两万人民币的维持费用。

在经过三天的准备后,丁易穿上隔菌服,走进手术间。

在这之前,他抬头望向远空的某个方向,轻声道:

“再见,冥王星。”

编者注:欢迎收看《再见,冥王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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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感染危机,影响南北朝百年,韦孝宽也有CP,这次不是杨坚也不是独孤信,而是…… .攻城 “人在生与死的间隙,时间过得特别慢。” 高守义跌下登城云梯时,想起老教官说过的话。 三十个弹指前,他举着藤条盾牌遮住上半身,冒着守军的箭雨攀爬在云梯上,羽箭“笃、笃、笃”地钉在藤盾上,震得高守义胳膊生疼。 突然“笃笃”的响声消失了,他暗叫不妙,果然没过十个弹指,一个醋钵大的东西重重砸在藤盾上。 虽然看不到,

战国风云

一个玩世不恭的富二代,一个普通的夜晚,醉酒后醒来发现自己……我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看了看时间 . 分,日夜颠倒的生活,我是张文,没错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在常人的眼中我就是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废物,不思进取醉生梦死,整天不是迪厅夜店,就是游戏泡妞,我的过着让人既羡慕又讨厌的生活,然而这一切我都是为了跟我那有钱的老爹作对。 很小的时候我的母亲就离开了我,而我的老爹眼中只有他的公司,我的母亲在生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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