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见过最好看的女孩儿就是夏莞了,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她的呢,可能是风吹过树梢,蝉在枝头鸣叫,走廊深处传来的钢琴声。
壹
林七喜欢钢琴,从小就喜欢。每每路过楼下的乐社,总会忍不住驻足倾听。夏季,里面的人会弹>。冬季,会听见>。每次听见这两首,总会有那么一两下,正好敲进他的心里。
站在屋外的时候多了,里面的人也大概认识他了。
屋内的钢琴声停止。
“要进来吗?”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如山林间的清泉,清脆悦耳。
他想要拒绝,但脚却先他一步迈了过去。那个女孩儿急忙过来扶住他:“小心些,前面还有个台阶。”
“谢谢。”他不敢多说,声音有些小,还有些颤抖,他第一次离这个女生这样近。
女孩儿领着他向前走,他感觉走了好久好久,手心微微出汗。
这里面还挺大,他想着。
“到了。”女孩儿扶着他坐下。
“我看你每天都来,怎么不进来?”女孩儿开口道,温柔而平和。但林七还是紧张,脸上有些发烫。
见他不说话,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夏莞!”
“我叫林七。”
后来,林七不知道怎么到家的,脑子里一直在重复一个声音:
“她叫夏莞。”
贰
夏末秋至,他们俩很快就熟悉了,夏莞话很多,每次林七去都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像个关不上的话匣子,而林七每次都耐心的听着。
“小时候妈妈每天都让我练,我都烦死了,但现在不练一下就觉得缺了点什么。”
“我明年就要考最后一级了,到时候我可得先弹给你听。”
林七笑了笑,夏莞有些愣神。
“你要弹弹吗?我教你啊。”
这是第二句让他心头一颤的。
于是她教他入门知识,教他五线谱,教他怎样去弹。不知道是不是眼睛看不见的原因,他虽然弹得不怎么好,但总能听出夏莞有没有弹错,音调准不准。
就连夏莞都很震惊,半开玩笑道:“以后我要当了钢琴家,你就是我的专属调音师!”
就像一个小公主,他是她的专属。
那天晚上林七有些失眠,总是想到了些别的东西。
他,心动了。
叁
九月二十一。
那天是她第一次带他去见她的朋友,似乎这是第一次不过大脑,可以二字就从嘴巴里出来了。
林七有些懊恼。
她又扶着他,这次走了更久,但仿佛只过了一秒钟就到达目的地,等她的手离开他的手臂时,他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可他并不在意,还在回味刚刚那抹香软的触觉。
“夏小姐,你好。”
有人来了。
“这是我男朋友。”她脱口而出,并没回答那人的话。
男朋友,林七轻轻的咀嚼着这三个字。
他心中的小鹿快要撞死了。
“他?”那人似乎在打量他还有他旁边的拐杖,他觉得他浑身都不舒服。
“一个瞎子,你也喜欢?”
“夏莞,没想到你眼光这么低。”
那人讽刺道。
他让夏莞丢脸了。
然后那人还在说着什么,但他已经没有心思听了。
一路上都是她的对不起,可他不要她的对不起。
凌晨两点
家里乱得一塌糊涂。
玻璃渣划破了他的手指,没有人管他。
对啊,他这个瞎子,有什么资格去肖想在那神坛上的人?
他没这资格,就连母亲都不喜欢他。
没人会喜欢上一个瞎子。
肆
林七后来知道了那是场相亲会,在那天回去的路上她向他坦白了。
他是有点小雀跃。
因为她说他是她的男朋友,她喜欢他,男女之间的那种。
虽然一切都是假的,可他还是好高兴。
他们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联系了,他也一个星期没有出门,他又变成了那个可有可无的人,他怕夏莞生气,他也不敢去听钢琴。
而夏莞也觉得对不起他。
他们再见是在那样一个冬天,雪一个晚上就垫了厚厚的一层,有点蓬松,一踩一个大窟窿。
听到她声音的那刻,他才发觉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
夏莞站在他家门口,他没让她进。
他家不好,乱,脏。而她又是那样的美好。
他没有想过她会来,他要是知道,会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还会买一捧她最喜欢的花。
她来的太突然了。
“林七,我要去参加比赛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说完,她抱了他一下,给他买了水果,牛奶,还有一些吃的。
一大袋,包含了她的离开与愧疚。
她要走了,林七不知道他是怎样将再见两个字说出口的,只觉得刀片在心口上挖着。
后来,他慢慢的下了楼,一阵钢琴声传来,他还是忍不住驻足,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但再也没有听到她那熟悉的声音。也再也没了那熟悉的>。
她,真的走了。
伍
自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而他已经五十岁了,成了国际上赫赫有名的盲人调音师。在四十岁时他结了婚,他的妻子温柔体贴,在四十五岁时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儿。
那女孩儿今年五岁了,似乎是有遗传吧,女孩儿也喜欢弹钢琴。
她一弹琴,林七就坐在旁边陪着,眼睛看不见的他总喜欢望着窗外,像是在看着什么地方。
一曲弹完,女孩凑到他的胸前,窝在他身上。
“爸爸,你在干什么。”
“看星星。”
“爸爸的星星好看吗?我也想看。”
“好看,等你长到了就能看到了。”
林七的目光有些温柔,就像能看见东西一样。
一晃眼,七十五岁的林七已经有些痴呆,七十六的他被送入了重症病房。但时不时的还会坐在窗边,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又是一年冬天,林七去世了,他走前很是慈祥,什么话也没留下,面容很是平静,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参加葬礼的人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一大片,黑漆漆的。
其中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眼泪像是止不住的向下掉。
是夏菀。她没有成为钢琴家,在她离开的第二年伤了手,再也不能弹琴了。
是林七的妻子通知夏莞的,她和林七结婚时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林七一直在等着她,可是临死他都没有等到。她不禁有些嘲讽,又有些悲怜。
大家都知道她与林七有一个女儿,可是大家不知道,那个女儿是领养的。林七真的喜欢夏莞到了骨子里。
随着林七的骨灰从火化室中推出,连同当年的那场暗恋也深深的埋藏起来。
风吹过,眼前仿佛又显现出当年的画面。
“你好啊,我叫夏莞。”
“我叫林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