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记

2020-12-05 11:01:41

青春

(1)初尝别离

稻香四溢,是个丰收的季节,妈妈带着四岁的我坐着客车来到了外公外婆家。初到农村的我对一切都很好奇,蹲在田头玩泥巴,逗逗小鱼儿,拿着镰刀给外公外婆收稻谷。

今天我还在田里拿泥巴堆着小人,我听着有人在叫我,我看到妈妈坐在外公的拖拉机上,我也想跟上去,可是外婆拉住了我,和我说你妈妈会回来的。可心里分明觉得短时间都不会见到。我没有哭,只是那一瞬间觉得满身泥巴的我好像和妈妈一点也不搭,我最终还是没有走上去,笑着和她挥挥手,看着拖拉机渐渐远去,妈妈的身影也消失了。其实我心里一片失落。我还是被丢下了,我想。

(2)梦魇缠身

自从妈妈离开我之后,那天的自卑感也深深的映入了我的心里,我很想念她,有没有办法,只能偷偷的哭。被外婆发现后像心事被戳穿了一样,哭的更凄凉了。实在没办法就打个电话,可也只是偶尔打打罢了。

我总是和我外公外婆睡一块,我靠墙睡里头,外婆睡我旁边。有一天外婆和我说:“你是不是睡觉的时候在打拳啊,昨天晚上一拳砸我的肚子,老大力了。”我摇了摇头:“没有吧,我也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以为我外婆骗我的。只是几天后,我自己坐在床边嚎啕大哭,哭着哭着突然间停了下来,我木然地摸了一下我的脸,满是泪痕。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醒来后一点情绪都没有。后来的两年里,我都在做一个梦,重重复复,甚至只有闭上眼睛我就会看到,在下一秒惊得满身大汗。如今我还记得非常的清晰:我一个人在无边无际的大沙漠里走了很久很久,我好想喝点水,一滴也行可是什么都没有,在我绝望、无助、快窒息的时候,总会出现一处绿洲,我每次都会选择走进去,即使是个陷阱,我也不知道我在期待着什么。可是每一次的结果就是藤蔓铺天盖地的像我袭来,一瞬间嘞得我窒息,我拼命的挣扎,直到我快放弃时,梦醒了。

在这两年多里,我从来没得到过救赎也没得到解脱,从来都是挣扎着,无意识的。我感觉我体内有两个人,第一个是我,第二个是一个悲伤绝望的人,她很累,经常夜半哭泣,醒了之后换我笑对人生,我曾经想在梦醒之际问问她,可终究没有问到。后来等我十七岁时咨询了一下心理导师,才知道那是我的潜意识,我不禁感叹,潜意识真强大,可以不干扰我白天的生活,同时也很感慨我居然有那么强烈的悲。只是后来两年多慢慢的适应起来,潜意识才渐渐隐藏起来,梦变成了一星期一次,一个月,一年,到再也没有。

而这时,我已经能很好的带着微笑面具对人,告诉别人我不想我的爸妈,我也很快乐。

(3)短暂的幼儿园时光

尽管我两三岁刚会走的时候就被爸妈丢到托儿所里头呆着。看着那些小朋友在认各种水果,我坐在旁边无聊至极,为什么他们连苹果都不知道是什么。到了外婆这,在六岁上了幼儿园,我也以为会学到不认识的东西,没想到都一样。

只不过比我大八九岁的小舅舅不愿意带着我去上学,每次我想追着他一起去上学,结果他蹭蹭蹭地就跑了好远,我追不上他,也只好自己慢慢的踱步过去,心里很委屈。放学的时候也是,我去他班门口等他,他装作不认识我,叫他的朋友也不要理我,只有一个善良的大姐姐每次都带我过马路。我好像渐渐的也就明白了,许是我穿的太寒酸,让他丢了面子。可是寄住在外公外婆家,我又怎么好要求什么。

一年后,小班毕业,我最喜欢的阿姨来接我放学,老师和他说我年纪太小要留级,我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我哭着说不要,没办法,就转了学,和爸妈第一次团聚。而我的幼儿园短暂是一年也结束了。

(4)争吵

爸妈都在大城市打工,他们开心的时候就会带我出去公园走走转转。不过经常的是他们并不开心,经常吵架,吵的很凶,时常问我离婚你跟谁。我一般都不做声,我也越来越不想上学,开始经常骗我妈请病假,请多了他们就天天拖着我去上学,打骂都有,可是,在家里的我不快乐,在学校的我也知道我没有真心的朋友,许是寄人篱下多了,看人也真了些,熬到了二年级毕业,我觉得在学校挺尴尬的就转了学回到外婆家去读三年级,这时候,我已经对父母亲情有了一点淡泊。我也不想听到离婚跟谁之类的话,真的很无聊又烦人。

(5)自卑

我转学来这里上三年级,一开学就不想一个人呆在这个教室里,我感觉全都是陌生的,仿佛会吃人一样。我哭着拉着我外婆的衣角,老师拼命拽着我,最后还是分开了。我只好认命坐在这里。

班主任是英语老师,我说不上什么感觉。我英语在以前的小学都是满分的,于是她叫我写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给她,我写完了,她一看当着我的面和别的老师在小声说话:“我看她以前的成绩都是抄来的吧,英文字母写的一点也不标准。”什么的。就把我同桌那本给我看叫我照着写。我看了看,我不明白,为什么写英文字母一定要像印刷体那样子,我写的只是有小尾巴而已,还是很好看的。可是她对我的质疑让当时迷茫无助的我来说一辈子都不会忘,那种伤害,很难弥补,已经把一个自卑的种子深深的深深的敲进了心里。

我在任何课堂上也从不举手,即使我都会,我背书也是最后一个去的,即使烂熟于心。

我的同学们就更不用说了,我虽然会说本地话,可是我不想说,他们都会暗暗嘲讽我,说我是“北佬头”,广东人都知道,这极具讽刺,不用多说,一句话就可以把你排斥在外。我刚开始的时候和他们拉手玩大课间的游戏,那个女孩问我:“你的手怎么那么粗糙,像老人一样。”我当时一句话都没有接上,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农活做多了吧。此后我很久都没有勇气把手拿出来和同学拉手,生怕再听见这句话。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是遗传的皮肤角质化,随年龄增长而渐渐严重。

我就安安静静地坐着上课,成绩不突出也还好。

(6)直面死亡

三年级的暑假,我插秧累了,自己蹲在田里挖来蓄水的小水潭那里逗小鱼,那个水潭挖的有点深,完全可以把营养不良小小个的我吞没。事实上我真的脚滑了,一瞬间整个人蜷曲向下,脚朝天,我看着周围除了我的头发就是一片漆黑。在无尽的黑暗中我看到了一束光,接着我看到了天空,非常的蓝,一片云都没有。我没有挣扎,也没有痛苦,我享受这个蓝天,可是我还是在被淹没的最后一刻,举起了我的手,被转头回来看看的小舅舅看到了,就跑过来拉着我起来。

我坐在小石墩上,看着蓝天笑了笑,我外婆还以为我吓傻了,就叫我舅舅带我回去换衣服。我感觉一切都还好,也没有害怕。这也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神。

(7)钓鱼

小的时候我最大的兴趣就是去门前不远处的小桥上钓鱼,我没有鱼竿就去田里拿一根竹竿,去拿一根肥料包装绳和竹竿绑在一起,在去铁栅栏那里拔一段铁丝把一头打磨弯一头绑在绳上。去小泥沟里头去挖蚯蚓,一抛进河里就开始钓。一站就站一整天。

这日积月累,小河里的大鱼变成了小鱼,小鱼变成了鱼苗,后来都见不到鱼的身影了,我就开始钓河里的蟹和虾。他们成了我最好的陪伴,也是无聊时光里的陪伴。

印象非常深刻的是我发现一条黑黄色的水蛇,我突然想把它钓起来,没成想那水蛇居然真的咬钩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给用力一拉,结果拉到一半的时候,我和它对视了一眼,我被吓到了,真的是心里一颤,我没想到一条水蛇的气场居然那么强大,可是已经在半空了,差点因为手抖掉头上了,我赶紧一甩,把竹竿都丢了,看到它又回到了水里,我松了一口气,三天都没敢再来钓鱼。

还有一次是我挖蚯蚓的时候,挖到一条非常细的,而且黑白黑白的,还挺长。在我疑惑这是不是一条蚯蚓的时候,我又下意识一扔,弹到几米外,我去,这不是蛇吗。于是又一个三天我没去钓鱼。

(8)全级第一

我五年级下学期的时候,老师打电话告诉我得了全级第一名,我都不敢相信,不过还是挺高兴的,直到领奖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变成了第二名。回到办公室后,我问班主任什么回事,她说:“那个女孩的爸爸给他买了分,就超过你咯。”这时我才知道,分数是可以买的。我的全级第一就这样变成了全级第二,想来是那个女孩子不想被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超越的罢了。后来的我,虽然没有再获得全级第一,却也名列前茅。不过当时的私立初中每个班只要两个人,所以我去了公立初中。

(9)初中三年

初中的这三年可能是我最快乐的时光,虽然我依旧厌恶上学,每次哭丧着到学校,但是除了这个也还好。那时候很多男孩子喜欢我,不过我没有谈恋爱,我不知道怎么和男孩子处对象,可能是骨子里那自卑让我不敢放开的喜欢一个人,也没有让我心动的人出现,我就把他们都当成兄弟处了。

我那时候的记忆更多的是玩,一点都不记得我学习,有一次我在街上遇到了我以前的同桌,她和我说我以前非常的专注,热爱学习,上课她都找不到机会和我搭话,有时候还会被我无意识的瞪她一眼,而且一下课就看书,周围的人都干扰不了我。可是我最后一年玩的非常疯,我完全不知道我为什么上学,从来没有人告诉我初中之后要干什么,或者考到什么。

我的爸妈在我初二的时候回来了,不过我和他们就像熟悉的陌生人,有点陌生和尴尬,我的手机,衣服什么的都是自己攒钱买的,省吃俭用,因为我叫他们给我买一件衣服,就十几块钱都嫌我买的贵,看着别人满衣柜的漂亮衣服,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像一个贫民窟女孩望着城堡里的公主一样,自卑到地里了,可是还是要笑着。

(10)噩梦降临

高中三年,是我这18年的人生里最黑暗的一段,我刚刚上学一个月,数学成绩这个死穴打击了我一次,没关系我刚刚想好好学习,可是我妈有一天给我打电话说:“WiFi的辐射大吗?”我说还好吧之类的含糊一下。可是最后我舅舅告诉我我妈怀孕了,我当时心里很不舒服,从来没怎么享受的父爱母爱全部拱手让人,我很难受。我在学校的电话里,在家里和他们吵架,只要在家里就是吵架,每次都哭的很伤心。

心情的失控影响了我的皮肤,我的肠胃,而且我爸爸传染了脚气给我,这使我一度非常的崩溃。我不难想象同学们在背后是如何嘲笑我的,我一个人坐在门口第一位,我的心情非常的低落,我时常低着头。那时候代课三个星期的英语老师说,女孩子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自信,把头发拨拨开,抬起头来。可是说的是很容易的,做却难过登天,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真的做不到。

我的情绪时常开始失控,我焦虑,烦躁,恐慌,害怕。我没看过心理医生,我知道很贵,而且我爸妈肯定不会给我钱去,我自己也知道我可能已经抑郁了。

我真的忍不住的时候,在课堂就会捂着嘴失控地哭了,这种情绪是控制不住的,或者是在走廊看着看着就哭了,真的很难受,很煎熬,很痛苦,我很奔溃,没有人理解,没有人关心,我一次次拿着存了很久的钱去看医生,谨遵医嘱用了很多药,可是击败我的最后一道防线是医生和我说的对不起,我没办法,我可以给你推荐哪里哪里。我记得我当时很绝望的出了医院,去别处看也是没可能的。

我请假也请了很多次,老师也很不理解。出于她升学率的关心,她想把本科线上下的我拘在学校,可是出于对学生的身心健康,她却从来没有到位。其实从来没有人到位,心里头从来都是空洞洞的。

二胎出生之后,父母买进口奶粉给她,吃穿用度全都是买进口,贵的。我才知道,不是父母没有钱,只是不想在我身上用钱,我爸非常的势力而且好面子,我经常觉得我很像一件商品,没有价值就丢掉,甚至想叫我打工赚钱养那个二胎。我表示,我死也不会养他的,差了16年,我和她根本就没有任何情感。

绝望的我终于上了高三,可是我的班主任依然很让人窒息,我一次假都没请,我已经放弃了,我想把学习那个窟窿补回来,我有了一个朋友,我和她讲了我能讲的事,至于怎么看我,我并不深究。心情渐渐好了些,情绪也好了些,病情也轻了些,可是依然很严重,长期的精神紧张让我对气味非常敏感,只要有点不对劲,我就浑身紧张,全身紧绷,可是我什么也不能做,只是紧张的缓冲我的情绪,因为情绪的激动会让我气味更重。可是我的成绩也已经那样子了,在班里一直在本科线徘徊,就是上不去。我的心对亲情已经淡漠了,甚至冷漠,看着那些子慈母爱的故事或者电影,我已经毫不动容了。

我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是喜是悲,是苦是痛。这种绝望是我不能用言语表达得出来的,也只能到此作罢,让它成为往事。

(11)大学

我最终还是差两分上本科线来到了大专,我没想到的是每一年都超过本科线的学校居然把我录取了,后来才知道疫情降分录取的。这个师范大学和我想的不一样,它的学习环境比高中还不如,可是学习氛围却很好,每个人都很自信开朗,想着如何提升学历,我也和舍友开玩笑说等我廋了就找男朋友,我胖是刚刚上高中的时候胖的,经过一系列的事情,和情绪的长期起伏和压抑,身体所有的激素早就乱的不能再乱。

大学的第二个月我去中医院再次看医生,医生并没有像家里那边叫我去照B超,而是问了几个问题凭借多年经验叫我去抽血检查性激素六项,我记得前两天去拿结果的时候真的和上刑场一样。一个人去看病的感觉说不出是什么。

最后被诊出多囊卵巢综合症,医生给开了药先吃一个月,一个月后再来。

我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无意的忽略这个,我还和舍友开玩笑等我调理好了身体的激素水平,瘦了之后(其实还好,就是微胖)就找男朋友,给自己买好看的裙子和衣服,做个小仙女。

(12)尾声

这就是我短暂的十八年,孤独,自卑,痛苦,挣扎。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写出来。到今天,我渐渐尝试冲破自卑的束缚,即使过程很长。有很多人觉得我很幼稚,其实我觉得,已经经过了很多伤心事,活的幼稚一点又如何。很多时候我被点名的时候,我会讲我以前事,你们可能觉得我过得真快乐,可是这些也是我抽丝剥茧而且加以美化的故事罢了。而且还有很多是我编造的故事,既然是回答问题,那真真假假,又或者包含我对这种生活的期待什么的,又有什么关系呢,谁会在意。被以往不同的是,我不会把事藏心里,再痛的往事我都可以笑着和别人说,可是夜深人静想到还是会伤心罢了。

我不知道这种自卑会维持多久,我也不知道我可以幼稚多久,三年后,进入社会的我,又会是怎么样的。只希望会更好,仅此而已。

林语堂先生说过:“人生在世,不过是有时笑笑人家,有时也给人家笑笑。”我觉得活的痛快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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